“陛下,郎主事求见。”
两人正在相谈,宫人入内,称郎东涯已到,萧和面上一喜,忙整理仪容,出室迎接。不多时,纽渊北见两人持手而入,思索片刻,闪身躲避于屏风后,不想萧和得到他后十分得意,一定要让他与人相见,纽渊北略难堪,缓步上前,向两人行礼。
纽渊北今年十八,不做官却入新皇内院,即便日后有什么激流勇进的好处,如今也不过与前朝的神武卫一般,只是个体面些的侍从,郎东涯只大他五岁,却已中科举,出任仕途,两人相见,自然是郎东涯更尊贵。
“纽弟与我四五年不见,已比我高出这许多。”郎东涯笑了笑,扶着他的手臂抬头打量这人。两家本是世交,两人的父亲又都是从前参与起义的将领,因此郎东涯幼时随父亲去太原拜访纽化光时见过此人,如今再相见,便十分亲昵地打着招呼。
纽渊北闻言点点头,并无多话,他盯着萧和,缓缓退到屏风之后。
“陛下很高兴?”郎东涯见萧和对遮挡内室的百鸟屏风绽放笑容,少不得调侃几句,“陛下很喜欢忠心的仆人。”
萧和浅笑着点头,在主座上坐下。
“他进了你的卧房,你不怕他有何图谋吗?”郎东涯与那人对视许久,笑道,“……刺杀什么的。”
“不会,他对朕有期望,得到所求之前只会尽心保护朕而已。”
“呵呵,陛下颇知道驭人之术吗?”两人明知道纽渊北在听,仍旧毫无顾忌地谈论着。萧和与郎主事的长姐定下过婚约,郎东涯作为日后的国舅爷,年少时便常入宫陪伴这位先皇体内孕育而成的太子,两人情谊深厚,非是与萧和只认识一年的纽渊北可比。
萧和咧嘴大笑,十分得意,“自然,父皇寄予众望,朕怎可不用心学呢?比如说你,你把阿姊嫁给朕,朕让她做皇后,你家还不得全心全意辅佐我?”
“……那若是月姐姐生了儿子、封了太子,父亲把你毒死了,扶持幼主摄政,那可怎么办呢?”
“郎叔叔不会这样狠心的。”
“为什么不会?”
为什么?萧和望着面前那张温柔谦和的脸,眼前便浮现出郎景奎的面容来,那人总是在进宫后见过并州侯,随后便带着他与父皇辞别,在那之后,父皇总是会紧急召见他,抱着他念叨并州侯的事情……
萧和知道韩凡也与郎星奎有旧,忍不住皱起眉头。
“怎么了?”郎东涯微微坐直了些,不知自己是否说得太放肆了。
“没什么……郎兄觉得这样不妥,那要怎么才妥帖呢?”
郎东涯闻言,睁大了眼睛盯着萧和,含笑调侃道,“这……陛下,您是先皇不畏世俗亲自生下的真龙天子……若能得此一子,试问还有哪个臣子敢不尽心侍奉你们父子?”
“哈!魏国大臣成千上百,难道朕还能与他们各个生子?”
“……”郎东涯一时失语,他不曾预料萧和对此全无排斥,“不必有这么多,就生一个就行。”
“什么?”
“没什么,陛下,我入宫时见到并州侯了,他面上不好看,不会是冲撞了陛下吧?”郎东涯心脏猛地一跳,无措地快速眨眼,他移开目光,尽量不去想新皇陛下那张动人心弦的脸。
萧和听了,冷不防笑了两声,并不接话。
“陛下,他是你的……他总是向着你的,这谁都知道。”
“知道什么?”萧和猛地激动起来,“我是父皇生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陛下别生气,他是忠臣,您知道的……”
“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他残害忠良。前年,他就无缘无故地把燕王世子打了一顿,朕去见过,李重光被他打得皮开rou绽,都晕过去了那人也不肯收手,若不是朕拦着,他该害死一个多年轻的好男儿?”萧和听不得有人维护韩凡,急忙为自己辩护,企图让人知道并州侯多么可恶,“父皇非但不罚他,还,还因为我弄伤了韩凡,反过来打我,我……朕就因为与他推搡了一会儿功夫,就被流放到并州去了,整整一年!都是因为他,朕来父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朕讨厌死他了!”
郎东涯微笑,伸手为萧和抚胸顺气,“并州可是龙兴圣地,你父皇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你去那里,难道有人敢亏待陛下?这怎么能算流放?”
“亏待了!并州令给我安排课时,天天叫我背经文、诗赋,抽查我史书领悟得如何,还非得让我与他那十几个儿子住一处,每天又要拉弓练剑,又不许我乱跑,总有个姓纽的跟着我,不是他就是他那几个兄弟,纽化光每次见我都说我长得不够壮,叫我别笑,有一次还让我脱了衣服给他看,也不知他成天在想什么……”萧和闻言,忍不住以手指着屏风大吐苦水,他这一年并州历练可是艰难了,不仅将北境三州都走遍了,功课也比过往的增了几倍,从前在太学读书也没这么累。
郎东涯听他说话,双眼温柔地盯着萧和,像是极怀念的样子,萧和见了,也挺身靠近,两人握手,一时无话。
纽渊北在内室中看了许久,终究是不能忍了,他屈尊给萧和做侍卫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得躲着听那人怎么骂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是萧和求他来的,这样的屈辱,他可不能忍!
“陛下,您的话太无情了,一年前你能背多少卷经书?如今又学了多少?父亲叫我们兄弟侍奉你,怎么您还觉得不够吗?那次,那次是您跑出去胡闹把衣服弄得肮脏不堪,父亲只是要您换一件,怎么在您嘴里我们就这样龌龊了?”纽渊北跑出来后见了郎东涯,一时有些尴尬,但索性室内再无旁人,他还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
萧和看着他,想到先生从前说的权衡之术。他如今回家了,便不是依赖并州令教导的孩子了,那人要知道讨好顺从,要时时记得他是大魏国新的皇帝……于是萧和牢牢抓着郎东涯的手,笑着对侍卫说,“是啊,纽大人教朕很多东西,朕不会忘,方才只是有人笑谈,你不用放在心上。”
“陛下,臣此来是为私下祝贺我们重逢的,这块双鱼玉佩……是月姐姐送给您的,陛下若记得从前的交情,我们……静候佳音,自当对您忠贞不二!”郎东涯闻言,自觉不好再留,忙从袖口取出一块玉佩,双手托着举到萧和面前,红着脸说话。
郎明月比萧和大了整整十岁,至今未曾婚配,便是指望父辈许诺的婚约,能有一日化作洞房红烛下的暖言细语和大魏国母的尊位。
萧和接过玉佩,立刻拆下腰间的配饰,将玉佩挂绳套在腰带上,抬头见郎东涯惊讶的神色,一面挥手叫纽渊北退下,一面抓着郎东涯的手,笑道,“许久不见你倒与我生分了,你姐姐是朕的皇后,朕岂会食言?不知郎兄这一年都做了什么,今夜我们秉烛夜谈可好?”
萧和眼见纽渊北如他所愿地退下,心中颇得意,他放开了郎东涯的手,见那人因为自己的话而神情喜悦,自觉已将两人拿捏于股掌,便笑着点头,传令让郎东涯暂住偏殿。两人夜间抵足而眠,不在话下。
一月后,燕王与各州郡令如约进京,新皇朝见后又在玄武殿内大摆宴席,将各地上贡之物收敛入库,又选了美女、珍宝赏赐,群臣同喜,觥筹交错间,萧和受众人恭维,笑着举杯痛饮,心中笃定,自己定能将魏国推上新的台阶,他一定会是个比父皇更睿智、更圣明的帝王,大魏将在他手下强盛起来,他将建设远超一切先贤的万世功业!
“陛下。”
正当萧和醉得有些头晕时,太后转头对他示意,萧和见了,点点头,叫她如商量好的办就是了。
当今太后乃是先皇正妻,虽生有三位嫡子,无一人能与萧和争高,她为人温顺谦和,因着萧和封她做太后,并不怨恨此人霸占了她儿子的位子,母子来往,其乐融融。
见萧和同意,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侍从招呼歇了歌舞,她举杯为各州郡首敬酒,称陛下后宫空悬,需要各地献上美女,以彰君臣和睦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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