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雏菊与咖啡(4)
脚下尽是碎石子,鞋底磨在上面是嘎吱嘎吱响,还有不知留了多久的垃圾。
塑料纸的,也没腐坏分解掉。
岑碧调整了下坐姿,让脚踩在平坦处。
两人面朝面的,也看不清脸。但她听得见霍遥的笑声。
夏天已经过去,蝉声消失,无人经过,周围环境静,她注意力又全盘放在他身上,衬得这声笑清晰万分。
笑了就好。岑碧松了口气。
霍遥个高腿长,两只石凳间隔不远,他们的膝盖紧挨着膝盖。
岑碧屁股往后蹭了点,又缩了缩腿,恰在此刻,霍遥把腿打开,岑碧能感觉到,他们的腿交错地挨着。
再动,就不知道会不会更尴尬。
岑碧吞了吞唾沫,为分散注意力,开口说:我初中时,我爸妈去世,我就住在我叔叔家,但是叔母不待见我。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家私事。霍遥听得认真。
她继续:我堂妹比我小一岁,叔母很宠她,我不羡慕她,因为以前,我父母也是把我捧在手心的。我就是有一点一点无措。
或者说,是无依无靠。
我作为一个外来人,突然闯进他们的生活,他们不习惯,很正常,但毕竟几年了所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会尽可能自己解决,不去麻烦他们。以前走亲戚的时候,还亲近些,反而成了家人后,生了隔阂。
霍遥默了默,说:初中三年,我爸就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是快中考时,老师连打他十几个电话,强调一定得来,才去的。
岑碧想到她们谈论过,霍遥初三毕业后,没立即上高中。
她没有问。
岂料,他自己先坦白了:初三升高一那个暑假,我nainai重病,我爷爷早几年就过世了,还有几个孩子,要么推卸责任,要么远在他乡,被事情绊住,无法回来,只有我爸有那个闲心去照顾。
一二中学费不低,他不想让我继续读书,直接让我去管店。我跟他吵了一架。
说吵架,也不贴切。
他只是在重复三个字:我不去。
没吵赢?
霍遥摇了摇头,从岑碧的角度,他只是脑袋动了动,看不清具体。
岑碧不懂他的意思,但依据结果来看,他输了。
我替他看了三个月店,直到我nainai去世。但也错过了报名开学。后来就一直在做事,没上学。第二年,他梦到我nainai,说要让我继续读书,才把我送来。他很怕我nainai,从小到大。但他又不乐意,隔三差五就把我叫走看店,他自己去喝酒,打牌。
那时候他才多大?最多十五。
十五岁的少年,本该叛逆、肆意,他却被迫承担生活的重担,忍受父亲的坏脾气。
十几岁的时期,就像黎明与黑暗的边缘。看上去一片光明的希望,其实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挣扎着天光,烧尽最后一寸黑暗。
岑碧可以说很多漂亮话来安慰霍遥。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人还得为未来的日子好好生活。
可那不代表,他们就该遗忘过去。
记住,是为了更好的涅槃。
苦难,是为辉煌做出铺垫。
但岑碧终究没吭声。
她低下头,偷偷抬起手,用手背拭了下眼角,没有泪,只是有些酸胀。
岑碧也不记得有多久没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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