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盈川背手弯腰,那块玉佩就落进宁昼疲红的眼里,他指着那块玉,声音嘶哑,断续不成言:“我……玉……”
要问的太多,又惊又怒,万般情绪起,竟是挤出了一滴泪来:“你……向虞……宁善……”
这下,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歪着脖子,听向盈川讲话。
向盈川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拿起腰间那块玉来,轻轻摩挲着,像是对待心爱之人。他转过头看床上那丑陋之人,嘴角有笑意,道:“陛下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二皇子亲手下的药,不过他下在哪儿了,这我倒不知道。毕竟,我只是送点东西罢了,陛下要怪,就去地下找你那好儿吧。”
“这玉是不是颇为好看?陛下那日在善儿腰间看到应该就觉得很眼熟了吧,怎么就没想起来,这是虞儿的玉佩呢?叫人查这么久,若我不放消息,竟没人能查到。陛下,你可真是,养了一堆废物。”
宁昼用力想摇头,此刻汗shi衣衫,也不过是睁大了一双眼看向那玉佩。
向盈川还在说着,极有兴致地看着宁昼的反应,“日日看着善儿一天天长得越发像虞儿,你有没有害怕过,所以把善儿交给我教导,陛下是觉得我一无所知吗?还是想展现你的慷慨大度?”
“可我看着你,宁昼,你真是可怜,你就是这世上,最可怜之人。”向盈川笑得如同鬼魅,凑近宁昼,“你都不知道,你酒醉那夜,就是躺在地上,看着我和虞儿呢。”
“还要多谢你,把善儿送给我父子团圆。善儿Yin阳同体,身体不好,这天下,就当是赔礼了。”
宁昼全身激颤着,看着那张无限放大的脸,终于知道宁善究竟是像哪个故人,Yin阳同体,男生女相,原来不是向虞,是向盈川。
呼吸急促,如同这空旷幽暗宫殿里将熄挣扎的烛光。
再一看,已经灭了。
宁乘的尸体漫了一滩血,双目圆睁,嘴角还有笑意。
再次堕入熟悉的黑暗里,宁善靠着床榻,感觉到双手上的血正在逐渐变冷,黏在指间掌中,一呼一吸间是奇异的香味和满腔的血腥味,额角脸庞还有汗滴汇成一线往下滑落,掉下去那一刻,有微凉的触觉。
耳畔传来模模糊糊的喧闹声,有兵刃相击之音,宁善摸摸索索从地面上寻着散落在地的瓷片,却迟迟没有摸到。
姜题一上来看见的便是这般模样。
他堵在楼梯口,屏退身后跟着的其他人,只有孔泊在离开之时轻声告诉他:“这香不对,早点把人带出来。”
姜题眼睫颤动,呼吸都停滞了。
他从未见过宁善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上辈子他究竟做了什么混蛋事,而这辈子也只是自以为是而已。
从他知道宁善也是重来一世之后,他便主动向宁善露出破绽。所以他以为宁善知道自己是装病,还派侍女骗他,他以为宁善知道自己派人和宁乘作对,他也以为宁善知道他有自保之力。
可是宁善不是不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
不过是自己不敢直言,怕他再不信他。
不过是宁善破釜沉舟,再不求能相伴相知。
不过是自己不知道,哪怕重来一世,宁善也只求他一个平安喜乐,却以为还是重蹈覆辙,毫无意义。
姜题一步步走过去,看清楚宁善手上的斑斑血迹和那块锋利瓷片。呼吸是紊乱的,那双眼又变成上辈子那样,落在虚空之处,他不确定此刻宁善能不能认出他来。
于是轻轻跪在他身旁,伸出手想要拿走那块瓷片,在宁善企图握紧手的时候夺走那块瓷片,他听见宁善一霎急促的呼吸和干哑的一声闷哼,十指紧扣,姜题把人拥进怀里,甚至不敢太用力。
“好安,是我,好安。”姜题把头靠在他颈侧,有泪贴上鬓角,也渗入衣襟,分不清究竟来自谁,“我是姜题。”
姜题说完这句话,听见从怀中人喉间发出的一声颤音,是不语之泣。
姜题把人抱起,那张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shi了一片衣襟。
宁善被安置在出宫前住的黎合宫,此刻躺在床上,嘴里绑着一块白绸,防止宁善一不小心咬到舌头。
姜题替他洗完手,洗掉手上沾的血污,然后擦去脸上的汗渍,他想替他擦身,宁善却攥紧了衣襟,不肯放手。
“好安,我就替你擦擦上身,好不好?”姜题放下帕子,“身上沾着汗是不是很不舒服?刚才孔泊替你看了看,说你不能沐浴,不然会染风寒。”
药效发散,宁善早就有些恍惚,被姜题好声劝着,慢慢松开了领口,却缩进了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在自己脱衣服。
宁善脱好衣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臂,示意姜题把帕子给他。
姜题一递过去就被抢走,只在手心留下一点软软的触感。
宁善低着头,在被子里自己擦着,额头上还有细汗薄出。擦着擦着,他才发现后背擦不到,准备就这样草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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