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选择放弃，我不会告诉你太多。”崔珏道，“但我也答应了你，在这之后，简单和你说说，你和他的前世。”

    崔珏嗓音平淡，脸上始终带着笑，看着钟英道：“钟英，你前世至少几百年前就死了，但地府的投胎速度并没有那么慢，长则几个月，短则几周，即可前往轮回。”

    钟英瞳孔骤缩，那么他这几百年都在做什么，下了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吗？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当时地府缺人手，你是个江湖闻名，嫉恶如仇的侠义之士，死于一场Yin谋，便问你是否愿意做无常，你欣然同意。”崔珏道，“几百年后，你遇见了程柏青。”

    那时国内正是动荡，攘内安外忙得不可开交，因战争死亡的人不计其数，而随后的种种天灾也接应不暇，更有图谋不轨的人发行极端政策，害死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

    崔珏：“程柏青前世是家境富裕的小公子，出国留学，战时回国，跟着国家奋战多年，国家安稳后，去当了英文老师，但可惜，最后死在一场批斗里。”

    程柏青愣住了，他所学过的历史知识在脑中不断涌现，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崔珏说的是哪几年。

    “是本该死在一场批斗里。”崔珏更正描述，“按生死簿所写，那是你的死劫，渡过便苟活，拖着病躯活到七十岁，没过去，便是死了。然而你并没能撑过去。”

    钟英：“……”

    “那时死的人太多，钟英见过你，轮到收你的魂，他一时于心不忍，将你rou身治好，带你回了阳间。”

    “你渡的是死劫，渡过去了换来是下辈子的风调雨顺，一生顺遂。”崔珏眼镜后的双眼终于显现出一分属于他Yin律司崔珏的锋利，直盯着程柏青，“而钟英渡的是情劫，情劫难渡，这等天机我必不可说，更何况，我是看见钟英前世生死簿上轨迹变了才发现的，为时已晚。”

    钟英庆幸没有收下记忆，只听崔珏说就够压抑了，真去直面，又该有多令人心痛。

    “事发后，钟英按律处罚，你则死在第二场批斗里。”崔珏脸上带笑，双眼冰凉，“钟英受审时不能说谎，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现出人身，见过你，还百般照顾你。”

    程柏青：“……”

    程柏青能回避崔珏的双眼，却无法不深思。

    这和今生有什么区别？直到钟英去做卧底前，钟英都在照顾他，逗他开心，这是钟英前世留下的习惯或者执念吗？

    都说欠下的总是要还的，所以今生主动的是他，告白讨吻上床……前世钟英给了他一条命，今生他便因钟英而死，他没怨过钟英，也没恨过。

    这算是还债吗？这债中间隔着生死，前世今生，他却也还得利索。

    而崔珏口中的自己前世，是不是当时就抱着某种不纯洁的想法，但是没有机会说出，今生才会如此迫切，在大多数人尚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时候，就向比自己大六岁的哥哥告白了。

    程柏青好奇起前世的记忆，但是他说不要的，已经再也无法找回。

    钟英忽然问：“受审时，他后悔了吗？”

    崔珏：“没有。”

    钟英跟着笑了：“我也觉得他不会后悔，他做无常几百年，该知道犯法是什么后果，越做越错，从不后悔就够了。”

    崔珏一时说不出话，钟英和前世的长相有些差别，但此时一笑，他好像又看见跪在大殿上狼狈不堪，脊背却从不弯曲的男人。

    人事物在日复一日的白夜交错中改变，前世今生走一遭再相遇，早已物是人非。可好像某些时候，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从不会变化，再见面时，仍是原来的样子。

    崔珏能和前世的钟英成为朋友，也是因为那几百年过去，钟英始终如此，嫉恶如仇，明辨是非，羁押恶魂时必用雷霆手段。

    他后来在前世钟英受刑时，私下责难过程柏青，这大概也是程柏青见到他时无比害怕的原因，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

    崔珏和魏征等人讨论过钟英和程柏青的功过，最后想出个不好不坏的办法，让钟英受刑结束后重入轮回，再见程柏青，看两人是否还有缘，有没有都随他去，他们不再干涉。

    且若届时合适，放两人一并做无常也不错，地府总是很缺员工——谁愿意一直做鬼呢？

    钟英小罪叠加，却并无大过，且他生前死后都算得上善良，功过相抵，这惩罚已经算不轻了。

    两人分别喝下孟婆汤，转世投胎而去。

    于是两人生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小区，同一个单元，门对着门，开门关门总避不开对方，相差的六岁也是故意为之，谁让前世钟英整整瞒了他们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