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给她盘好头发,取出之前萧成煜命人赏赐给她的红宝石梅花对钗,一左一右簪在发间。待到发髻梳好,纪言才微微屈膝坐在了沈轻稚身边的绣墩上。沈轻稚测过神来,眉尾轻轻一抬,眼波流转之间,春意便倾泻而出。千般美丽,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纪言被她这般的美丽震慑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不由有些羞赧:“姑娘真是美若天仙,难怪……”难怪皇后娘娘如此中意她,指名把她赐给太子殿下,瞧如今皇后娘娘这般在乎,这位沈姑娘以后只怕位份不低。至于能走多远,就只看太子殿下是如何心意了。纪言从妆奁中取出眉笔,笑道:“姑娘是远山眉,平日里淡妆,多是端方明丽,少有妩媚模样,今日姑娘想要何种?”沈轻稚却问:“你以为呢?”纪言心中一顿,垂下眼眸道:“我以为,姑娘的美浑然天成,自当要光彩照人。”沈轻稚轻轻嗯了一声,允了她的“以为”。沈轻稚本就白皙,皮肤莹润有光,纪言便知给她上了一层薄薄的凝肤霜,并未上□□。扫峨眉、抹胭脂、抿朱唇,待得面妆画完,纪言又换了一只细笔,轻声细语:“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便给姑娘画一个眉心妆。”不贴花黄,若是画得美,自然更好。沈轻稚道:“我自然信你。”这话说得轻巧,却让纪言心中没来由生起一股暖流,她道:“谢姑娘信任。”她手中的胭脂笔又细又轻,沈轻稚只能感受到她的手在眼前翻飞,眉心处略有些冰凉之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纪言便收回了手。她捧起妆镜,放到了沈轻稚的面前:“姑娘请看,可喜欢?”沈轻稚缓缓睁开眼眸,只一眼,就看到了眉间婀娜绽放的嫣红牡丹。她本就花颜月貌,冰肌玉骨,这朵婀娜多姿的牡丹更是衬得她明眸善睐,珠辉玉丽。沈轻稚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后便抬头看向纪言:“很好,多谢。”纪言收好妆奁,冲沈轻稚屈膝行礼,然后便被戚小秋亲亲热热送了出去,当然,谢礼自是没少给。待到这一番忙完,也到了傍晚时分。沈轻稚端正坐在明间主位上,身边是明亮的宫灯,手中是新的绣绷。她慢条斯理绣着,似不知光Yin几何。戚小秋倒是比她紧张,她不停垫脚往外张望,似乎想要看暖轿何时才来。沈轻稚余光见她额上都出了汗,不由道:“莫急,酉时正暖轿才会到,待咱们一路到毓庆宫,怎么也要戌时了。”若萧成煜还住在外五所,那距离春景苑当真很近,侍寝宫女坐上暖轿,不过两刻就能到。但毓庆宫在康寿宫之侧,同春景苑隔着大殿遥遥相对,即便侍寝宫女可坐暖轿侍奉皇子,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宫里的宫人办事,时辰是出不了错的。果然,沈轻稚说完不过一刻,外面便有了声响,一顶小轿穿过垂花门,一路来到右侧厢房后院之中。这一日过来迎沈轻稚的,是毓庆宫的一位管事姑姑。这位姑姑长相颇为严厉,她长脸横眉,看上去十分的不苟言笑。她站在小轿前,对沈轻稚道:“给沈姑娘请安,我是毓庆宫尚寝姑姑,我姓郑,名如,姑娘唤我郑姑姑便是。”她瞧着约莫十几许的模样,应当从小伺候萧成煜,沈轻稚便冲她微微一笑:“姑姑安好。”郑如见她明艳美丽,落落大方,甚至还有些不卑不亢,不由缓了缓神色:“姑娘请上轿。”沈轻稚进了暖轿,轿帘徐徐落下,把她禁锢在了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外面传来一声“起轿”,暖轿晃晃而起,摇动了沈轻稚耳畔的耳铛。红宝石梅花耳铛在她脸颊处轻轻一碰,一道细微的荧光闪过,那是宝石映晚霞而生的光辉。沈轻稚的眉目被这光辉照亮,在暖轿平缓的前进中,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浅笑。萧成煜,我来了。暖轿一路穿行在几经宫闱中,沈轻稚听不到旁的声响,只知道戚小秋跟在轿边,沉默陪着她一路前行。这一路很漫长,却也很短暂,沈轻稚仿佛只打了个盹,轿子便已缓缓落下。沈轻稚睁开眼眸,便被温暖的宫灯晃了眼睛。郑如冲她伸出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沈姑娘,石榴殿到了,请姑娘下轿。”沈轻稚扶住她的手,弯腰而出,双脚稳稳踩在毓庆宫的青石板地上。郑如伸出手,做了个手势:“沈姑娘,里面请。”沈轻稚仰头看向宫殿之中石榴殿个大字,柔暖的宫灯照耀下,她眉心的牡丹额妆妩媚夺目,似映出了一整个春日。沈轻稚轻声笑了:“这便是石榴殿啊。”————沈轻稚已经在春景苑沐浴更衣,打扮妥当,到了石榴殿,自不必再另行梳洗。
因此,郑如请了沈轻稚进石榴殿后,便道:“姑娘,按规矩,我得帮姑娘更衣,如有冒犯,还请姑娘海涵。”更衣便是搜身的意思,这个早就有司衾嬷嬷教导过,沈轻稚自不会觉得冒犯。她笑着张开双手,道:“有劳姑姑了。”郑如不过看她身上是否有药物利器,这些若都无,便不会再反复搜查。沈轻稚全身上下都是新衣,除了头上那一对发簪和耳上耳铛,再无旁的金玉之物,身上自是干净利落,丝毫不差。郑如仔细搜过,便退后一步:“打搅姑娘了,殿下尚在忙碌,待到殿下忙完,才回来石榴殿就寝。”她说完便招来一名大宫女,道:“姑娘若有要事,尽管吩咐她,我便先去忙了。”沈轻稚送她出门,石榴殿随即合上,只留一室安静。戚小秋上前扶住沈轻稚的手,扶着她在明间落座。石榴殿有上下两层,一楼为明间、雅室、暖阁和寝殿,二楼有琴室、露台和另一间寝殿。皇太子名下的毓庆宫若比长信宫,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但若比之寻常王府,却也更显Jing致威仪。沈轻稚落座之后,那个大宫女便上前来,屈膝行礼:“沈姑娘,我是郑如姑姑手下听令大宫女,我姓姚,名朝桐,姑娘喜吃什么茶?我这就为姑娘准备。”沈轻稚并未开口,戚小秋便道:“姚姐姐好,我们姑娘喜吃茉莉香片。”姚朝桐便屈膝行礼,飞快退下去忙。沈轻稚跟戚小秋对视一眼,戚小秋才道:“姑娘,我刚才瞧里面寝殿分内外两间,外间有罗汉床,姑娘不如去略躺一躺,省得疲累。”沈轻稚看了看天色,待及此时,已是明月高悬,华灯初上。长信宫上方巴掌大的天,只能瞧见点点星光,瞧不见云霞万丈。沈轻稚略算了算,这一次倒是没那么笃定,她道:“先等一等吧,若待到亥时殿下还未忙完,咱们再歇息不迟。”沈轻稚同这位年轻太子着实不熟,若是思忖其与帝后之事,沈轻稚还能拿捏分毫,但这内宫的小事,沈轻稚着实猜不出来。她根本不知萧成煜是什么心思,因此实在无法猜测。猜不出,便不猜,见机行事就好。沈轻稚倒是豁达,她就百无聊赖在明间坐了会儿,问回来上茶的姚朝桐:“姚宫女,此处可有书本可读?”来石榴殿侍寝的宫人,虽在春景苑整日听讲,也能识字读书,但只要她们进了石榴殿,便都紧张万分,生怕自己做错惹得太子不快,大多都是在明间里煎熬等待。早就听闻这位沈姑娘特殊,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淡定自自若,毫不惧怕。姚朝桐听到沈轻稚的问话,起初自是有些愣神的,但她毕竟在毓庆宫当差,还算机灵,忙道:“姑娘,有是有的,不过都是些早年的话本闲书,都是以前留下的余存,并未有新书更替。”这个以前,说的是上一任太子,也就是当今弘治帝做太子时此处的旧物。沈轻稚听闻很是有些惊讶,她道:“若是已留存二十年光景,倒是稀罕物,若好寻些,便麻烦姚宫女了。”姚朝桐道:“姑娘的事哪里能算麻烦,姑娘先吃茶,我去去就来。”她一走,沈轻稚便又百无聊赖地等起来。戚小秋也不知要如何打发时间,主仆二人一坐一站,就这么发起呆来。一刻之后,略有些发困沈轻稚才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有些迷蒙,因此未如何细听,便以为是雅室寻书的姚朝桐回来,待到脚步略近,才笑道:“可是寻了什么好书?”回应她的,却是满是寂静。沈轻稚这才好奇抬起头,却见闭合的房门外立了一片人影,粗粗看去,大约五人众。沈轻稚心中一惊,瞌睡虫跑了大半,她忙起身,正待上前相迎,石榴殿的大门便缓缓而开。重重宫灯,影影绰绰,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在石榴殿的地板上刻下幽暗人影。沈轻稚不用细看,都知道来者是谁。她嘴上说得如何潇洒,待到来人近前,她倒是难得有些紧张了。沈轻稚深吸口气,她快步上前,冲着为首者便屈膝福礼:“给太子殿下问安,殿下吉祥。”沈轻稚的声音清脆而婉转,耳畔的红宝石耳铛晃出一片光华,在她尖俏的脸庞上落下琉璃光芒。沈轻稚眉如远山,唇红似丹,眉心那朵妖娆牡丹就如同春日的繁花,直奔萧成煜深目而来。只一眼,却难忘。萧成煜微微垂下眼眸,刀凿斧刻的侧颜微微一偏,那冷漠的目光便轻巧滑落到沈轻稚的眉眼间。冷漠,却不冷硬。沈轻稚端礼于前,腰背修长而挺直,姿态娴雅,静如观音。萧成煜莫名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起来吧。”沈轻稚立直身体,她桃花凤眸微垂,眼尾殷红一片,巴掌大的瓜子脸儿泛起醉人的红晕,声音宛如黄鹂。“谢殿下。”这一声,带着娇柔和羞赧,温柔动听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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