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晨愣了一下。他却仿佛陷入到了什么绝望的情绪之中,不管不顾的将情绪宣泄了个干净,“一千年……短短千年的时间,这世间就已经快忘了她的存在了。她花了三千年的时间,才将这个腐朽的世界一点点的拯救了回来。可如今……他们却连她名字都不愿提起。这样的世间,救来又有何用?”“可你这样做,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樊晨沉声道。“那又如何?”他眼里全是孤注一掷的绝决,甚至连着情绪都有些不稳定了起来,“她看不到了,兴许永远都看不到了。所以那些人……那些曾经被她拯救的人,才会如此的辜负她!建立圣殿,扰乱凡间,瓜分六界各自为政,做尽了尊上最厌恶的事,甚至还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来恶心她!”樊晨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困兽一般的人,眼里却浮不起丝毫的同情,上前一步道,“那你呢?你与其他那些人又有何不同。”他所说之事,哪个他没有做过。羿戈愣住,接着又笑得更加大笑,眼里却满满都是自我厌弃和嘲弄,仿佛心里早已经一片荒芜,“是啊,我也一样,我们都不配!所有人都一样,或许这便是当年尊上离开的原因。”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打着想要复活尊上的旗号,却做尽了她厌恶之事的小人,“我们都辜负了她,所以都曾经付出代价!”樊晨突然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全身的威压瞬间就朝着对方扫了过去,“魔符之事,是你干的?!”羿戈被他压制得一个踉蹡,却丝毫不见恐俱,眼里全都豁出去的神情,“是又如何?禹隗和耿宵那两个蠢货,居然会被表像所迷惑,用那么一个……东西来玷污尊上,自然也要付出代价。可笑的是,我只不过稍加试探,他们便也以为我跟他们一样睁眼瞎。”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北云和西域,所以才会假装跟他们一样,认下了那个冒牌货。他们接触多了,自然就更好下手。他们二人,一个曾经与尊上有着婚约之盟,一个跟在尊上身边那么多年。理应是最熟悉她的人,可就是这么两个人却将一个只是长相相似,其它全然不同的人,当成了尊上转世。这是何其可笑,又将尊上当成了什么?所以他才会起了,在尊上回来之前,帮她清理这些烂人免得碍眼的心思,甚至为此不惜将南境圣殿也拖下水。“什么圣殿仙尊,只不过是曾经那些胆小旧神的遗部而已。”他冷笑了一声,明明身为仙尊眼里却对自己掌握的南境圣殿,没有丝毫情感和留恋,仿佛将南境做为筹码拉其它两方圣殿下水,并不是很难抉择的事,“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年为了弑神之事,与众仙一块前去质问她,导致了她的离开。”若不是如此,尊上是不是不会选择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那面在乱世之中唯一竖起的旗帜,兴许永远都不会消失。樊晨却越听神情越是凝重,看向眼前越发疯狂的人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做万一真的让魔渊封印失效,会发生什么后果?”为了陷害禹隗和耿宵,他什么都不顾了吗?羿戈却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讽刺的意味,突然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呢,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当年在冰原寒湖,你不也一样。别以为我看不出,这么多年你守在镇天阁,看似为了镇压魔气,实际到底是为了什么。”樊晨眼神微眯,半会才沉声开口,“至少,我不会企图毁了她拼命留下的东西。”“……” 失去光明之人羿戈永远都无法忘记,曾经在那座绝望的仙城中,是谁给了众人生的希望,又是谁面对诸天魔神,毅然决然的挡在了他们面前。当年他还只是南境神殿中一个苟且偷生的小仙,由于神族的庇护,他算是那很小一部分幸运的躲过魔道残害的仙人。正因为如此,他跟当初的所有躲在神殿中的仙人一样,将那里当成了唯一的救赎之地,即便外面多么惨烈混乱,他们也能偏居一隅不问世事,且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世人便是这样,刀如果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知道痛是什么样的感觉。可那般魔道横行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有人能独善其身,于是那把刀终于还是割到了他身上。那一日他原本只是按照往常一般,受命前去附近的仙城,为神殿补已一些仙植丹药,可偏偏就在他们准备回去时,有魔神攻占了那座仙城。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在神殿以外的地方,其他人过的是怎样的炼狱。他们这些所谓的上仙大能,在魔神的面前脆弱得如同婴儿。甚至为了完全困住他们,魔神直接封锁了地气,将满城的仙人同食物一般,锁在了城中供他来吸食修为和魂魄。他们也曾经拼命的向神殿求救,希望有人能来救他们。可是那个曾经如同信仰一般的神尊,并没有回应他们。即便仙城距离神殿不足百里,即便他们的传讯畅通无阻的传出了城,神殿仍旧毫无反应。羿戈才明白他们已经被放弃了。他并不觉得失望和怨恨,因为比起神殿来说,他们这几个小仙及这座仙城,确实没那么重要。神族能做的,只有封锁神殿,保全里面的仙人而已。可当身边的仙友亲朋,一个接一个的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也仍旧克制不住恐惧,不是对死亡,而是预感到这世间终将要走入绝境的绝望。可就在所有人都放弃希望的时候,却有人一人一剑劈开了仙城的封锁闯了进来。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公然的反抗魔神,也震惊于这世间,居然拥有可以弑杀魔神的能力。是的,那个他们连反抗都做不到的魔神,死在了那名如同光一般劈开满城黑暗的女子手上,从此世间仿佛有了最醒目的旗帜,世人终于生起了反抗魔道之心。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尊上,对方甚至可能没有注意到他,因为当初救的仙人实在太多了,他并不是很起眼的那个。可也是自从那一天起,他明白了想要太平安稳,从来都不是独善其身,而是需要主动去争取的。魔道不会因为退让而消失,却可以因为奋起反抗而畏惧。所以回到神殿之后,他试着努力去劝说神尊,走出神殿去反抗去斗争。可是早已经安居久了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走出改变的一步。他曾经的神尊告诉他,守着这方神殿的太平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实在不想再多生事端。羿戈可以理解,但是却不能接受这样理所当然的软弱。所以在听到尊上集结众仙,开始讨伐魔道的时候,他才会主动离开了神殿,加入对方的队伍。而在那之后的几百年里,他们遇到过数不清的生死之境,也经历了背叛暗算,但也一步步的验证了他的猜想,奋起反抗才是这世间唯一的希望。他跟着尊上的脚步,创造了一个奇迹,做到了曾经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让三千魔神让魔道彻底在这个世间消失,让曾经出现在那座仙城的绝望,永远不再出现。世间终于迎来了最美好的结局,可是就在终局之时,那永远引导着他们前进的光亮却熄灭了,从此世间光明,他却再找不着方向,唯一能做的一切,都只有找回光亮而已。“在你心里,尊上只是个自私浅薄、孤高功利之人吗?”樊晨冷声开口道。“你说什么?!”羿戈瞬间暴怒,愤怒的瞪向他,似是下一刻便要与他生死相博一般,尊上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那你凭什么认为,她会在乎你所说这些事情。”他继续质问。羿戈愣住,脸上闪过茫然之色,是啊,她在乎吗?应该是不在乎的吧!毕竟尊上是那样宽和强大的一个人,这世间有没有人记得她,感激她,甚至怀念她,兴许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吧。她所看到的世间,所走的大道向来都在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让她为难吗?”樊晨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神,一字一句,“即便你成功了,即便……她当真回来了,对你做下的这些事,你让她如何面对世人?像千年前一样再被逼迫一次吗?”“不……不是的!”羿戈神情一慌思绪大乱,眼神更是不确定的开始飘移了起来,眼里挣扎和绝望的情绪反复交替着,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他最后悔的时刻。他与曾经那些追随着尊上的伙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站在了她的对立面,逼迫质问她,寻求一个如今看来压根就不重要的答案。耳边甚至还回响起,她转身离开时,那声如同梦魇一般困扰了他千年的叹息。不,不是的,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这个。“你怪世人让她太过失望,不配她的拯救,可如今……”樊晨却继续开口,直扎向他最柔软的心底,拆穿他一直以来拼命掩盖的事实,“最让她失望的,不就是你吗?”羿戈脸色一瞬间苍白如雪,似是承受不住对方这样的指责,脚下一个踉蹡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错了吗?也让尊上失望了吗?樊晨看了地上仿佛遭受了重击,失去了所有动力的羿戈,有那么一瞬间,似见到守在千年时光中的自己,找不着希望亦没有出路,只是他足够幸运终于等到了他的光明,那么以往的一切苦难自然都可以消解。或许当年他们这些曾在魔道中求生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正常吧,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追求那唯一的救赎。“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不会允许你再对封印出手,否则……”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眼里寒意闪现杀气尽显,半会才继续道,“至于你身上的魔功,亦不能再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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