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比镇上,她如今也不再是农女陈宝丫。他们是顾亭远的家眷,一家人穿出去的行头,总不能寒碜了。钱从哪儿来?顾亭远的俸禄,够一家子嚼用,但不够一家子过得光鲜。
可陈宝音是个好锦衣华服的人,从前在村子里住着,布衣荆钗也就罢了。来到京城,她克制不住的就想穿漂亮衣裙,想戴漂亮首饰,想吃遍酒楼小馆。
就算她能忍得住,可身为顾亭远的夫人,要跟他同僚的家眷打交道,他上司家中有人过生辰、寿辰、红白事等,难道不要表心意?
钱从哪儿来?陈宝音若是卖了地,手里倒有本钱了。但地是不能卖的,她若跟顾亭远过不下去,那片地就是她傍身的底气。
可惜,天底下只有一个赵文曲,没有 下帖
陈宝音脚步顿住了。望着阔别一年多的故旧, 心情很奇异的没有波澜。
她早想到会有这一天。
“宝音?”一旁,顾舒容知来者不善,提起了心。
陈宝音偏头道:“姐姐,你先回去。”
顾舒容摇头, 待要说什么, 陈宝音攥住她的手,把提着的糖炒栗子塞她手里:“回去吧, 不会有事。”
见她坚持, 顾舒容只好接过纸包,抿抿唇, 目含担忧地离去了。
马车上,江妙云皓腕如玉, 缀着翠绿的镯子, 优美柔软。将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娇美的脸庞,眼神充满兴味, 上上下下打量她。
“瞧我, 见着老熟人,一时高兴,都糊涂了。”江妙云轻轻掩口, “是‘曾经’的徐四小姐。”
陈宝音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只听江妙云貌似关切,继续说道:“我听说你被送去乡下。乡下很穷苦吧?瞧你, 比从前黑了许多, 脸也粗糙了许多, 真令人惋惜。”说话时, 她轻轻抚摸自己白皙Jing致的脸蛋。
陈宝音听了这话, 仍然目光平静。她是徐四小姐时, 一盒胭脂就有十几两银子。做了陈宝丫,有段时间连面脂都没有。
“是。”她甚至平静地开口,“我丑了许多。”
江妙云与她不对付,特意前来看她笑话,无非是要瞧她落魄、比不得从前。
让她看。
听到她的话,江妙云脸上的笑意不增反减。她注视着马车外的人影,五官比从前长开了一些,显得愈发明媚夺目。说什么黑了、丑了,江妙云心里知道,都是气她的,并不是真的。
陈宝音还是很好看。配上她此刻镇静从容的神色,更叫人看不顺眼。她凭什么没疯?凭什么不狼狈?
“嫁了个读书人,算你运气好。”江妙云不笑了,神色Yin晴不定,“淮Yin侯府对你还真是好。”都赶出府了,还管她的婚事,为她找了这样一个满腹才学的夫君。
陈宝音轻轻抿唇,没解释,而是道:“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
话落,江妙云一怔:“你向我问好?”骄纵蛮横的宝音,向自己问好?
江妙云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眉头渐渐拧起,一股愤怒喷薄而出:“呵!改姓了陈,你的骨气也没有了!”她眼底流露出恶意,“想向我问好?你得跪下!”
陈宝音眉头一挑,淡淡道:“青天白日,你做什么梦?”她向她问好,是因为她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夹着尾巴做人。但这不代表她就要卑躬屈膝,去讨好从前不对付的人。
闻言,江妙云眼底的愤怒被风吹散一般,恶意缓缓消退,轻哼一声道:“陈宝音,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不怕我……”
“你想我怎么跟你说话。”不受她拉长的尾音威胁,陈宝音平静地道。
江妙云挑眉,提醒道:“你说呢?当然是符合你现在的身份!”
她现在什么身份?农女,状元郎的妻子。跟祖父、叔伯父亲都在朝为官的江妙云相比,十足的寒门。
她该十分尊敬,小心翼翼,讨好有加。陈宝音定定看着对方,忽然道:“我饿了,回家去了,不送。”
转身就走。
身后,江妙云愣住了,直到她走出好几步,才回过神道:“陈宝音!你给我站住!”
“陈宝音!你信不信我——”
仿佛听不见似的,陈宝音脚步不停。
“来人!给我把她抓回来!”终于,江妙云恼了。
陈宝音终于停下脚步。
回身,便见两个丫鬟从马车内跳出来,向她走来。
“你还要说什么?”陈宝音抬眼,看向马车里。
她现在落魄了,江妙云看也看了,奚落也奚落了,还要怎样?当真让她跪下?她知,江妙云也知,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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