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逯听罢放声大笑道:“卓思衡啊卓思衡,我当你真是清风般的人物,不染纤尘的如莲君子,谁知竟也是污淖里爬出来的腌臜,不过装装样子博个美名,这样的读书人我见得多了,还以为让唐大人如此挂心的人物是个中异类,却也只是个圣贤书里的蠹居蝇蛆。你听着,他拿了宋家的东西和钱势必要为宋家办事,你好生盯着,若有动作记得来报。”
细作应了,又道:“他一路上假惺惺的,对下属又体贴照顾,对亲随也客客气气,原来都装的。自东姥山回来前,他还专门派贴身亲随将路上收到的礼物先送回来,怕是觉得空手上路却满载而归让人看着影响他的官声吧……还是大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这读书人里的败类来。”
“败类?他并不是败类。”崔逯站起身,在细作迷惑的目光中踱步道,“读书人哪个都是这个样子,嘴上沽名钓誉,内里自私刚愎,既然各个如此,他卓思衡不过是从善如流,哪谈得上是个中败类呢?我这辈子从前在江乡书院,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读书人。什么圣贤书圣明事,都是口中云云心中不屑,各个都是钻营的好手投机的行家,却偏要给自己的行径巧立名目,找出个圣人托词做得天下家国的牌坊,说孝义论世理,然而该退一步的时候,转身得最快忘了这些话最快的也是他们。且看卓思衡和他那个故交高永清,都是如此,任凭嘴上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切到他们的要害便立即会自退自让,什么读书人,什么状元,也就骗骗自己罢了。”
“大人高见,真乃宏论啊!”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崔逯转头去看细作时已是冷下了脸:“我又不是何孟春,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王知州再有消息你务必及时通传予我,告诉你的其他手下,唐大人若是有吩咐,也决不许耽搁,否则我唯你们是问!”
细作马屁没有拍成又被斥责,赶忙连声称是,惶恐得退了出去。
……
卓通判府。
“你提前回来没教人起疑心吧?”
“没有,他们当是大人收礼收得太多,差我提前送回来一些,无人起疑。那些障眼的空箱子回来后一直放在大人书房,没人打开过,不知道里面一无所有,只有几包茶叶,几点烧瓷。”陈榕奉上几页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张,“这是回来沿路记载下的何大人墨宝与题咏。郡内以南几乎都在这里了,其中一些景物与地标在下都已圈注其名,供大人查看。”
“做得很好,这几日辛苦你了,快去歇息吧。”卓思衡朝陈榕笑笑,“你既然回了自己家乡,找机会也回去看看是否还有亲眷,不必成天在府上待着,多亏你一直教导我本地的方言土话,我才在此地言行自如,辛苦了。”
“是大人未雨绸缪勤Jing于学才有此成效,在下不敢腆功。”
陈榕虽然已经习惯卓思衡如沐春风的相处模式,可还是十分拘谨克制,私下相处也严守上下之礼,告辞时都一丝不苟。看着他的背影,卓思衡只轻轻叹气,翻开慧衡寄来的一摞簿册,里面整整齐齐都是裁切好的抄录诗词,他一一按照陈榕绕路先返于各处抄录的何孟春题诗与当地景观,给悉衡和他同窗的诗句替换删改,整理出几十首来,又自己粗略编了几句混在一起,用自己字迹抄录一遍,简直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卓思衡从来没有作弊过,但这种心跳的感觉当真是有点上瘾。
他重新翻看,欣慰悉衡读书作诗的学问都长进好多,但却没在其中发现家书,正疑惑的当口,慈衡叩门而入,递给他一封厚厚的信。
离开前卓思衡同慈衡讲过,未避免消息搁置,但凡家书抵达都让她先行拆看,若有不妥,差人传报于他,所以此封家书慈衡已先行看过,面露忧色道:“大哥,信里有高大哥的事情,你快看看。”
思衡先前已看过邸报,心道若是有大事邸报上必然会挂着高永清的大名,但威州武宁郡安安静静只字未提,只在家书中提到的话,想来就是些要紧但又不好宣之于口的细枝末节,想着他已将信展平,再细细读过,半晌后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二妹妹熟悉的字体。
“大哥,你怎么了?这件事这么严重么?姐姐不是说还未有圣裁?高大哥未必就有事吧!就算那些兵痞仗势欺人,州府军各级相护,却也绕不开国法啊!”
慈衡连弩似的发问给卓思衡逗笑了:“我没有着急啊。”
“可大哥你表情不是这样的。”慈衡觉得凭借她对大哥的了解不会看错分析错。
“这件事确实严重,但你永清大哥事情做得极其漂亮,我担心的并不是他会受责罚。”卓思衡耐心解释道,“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首先是卫戍将领的不追究和避让,其次是皇帝的犹豫,最后则是永清他为何如此鲁莽?须知他做事虽然看起来总是很不计后果,但其实每件事都有自己的思量与退路,并非一味莽撞,所以我相信,他斩杀参将绝对是手中有旁人不能质疑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是比杀人要严重得多,所以卫戍将领同皇帝都宁愿认可永清只是处斩军中将领。”
希望大家下载本站的app,这样就可以永久访问本站,app没有广告!阅读方便
后期会推出留言功能,你们提交你们喜欢的小说,我来购买发布到本app上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