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说,怎么了?”孔宵明换了碗给孩子舀了清水待其饮下后才追问。
孩子咕咚咚喝完水,抹去水珠道:“县里衙门来人叫你回去呢!”
“人在哪里?”孔宵明立刻严肃了神色追问。
“在村口井边,来了两个差爷,也挺着急的,还给你多牵了匹大马!”
孔宵明听罢略一思索,转身向卓思衡行礼道:“实在抱歉,孔某公务在身,不能久陪,但卓兄所言之事,孔某一定要听得明白,若卓兄不弃,可到霞永县城官驿,只说孔县丞邀来住内,我先行回去吩咐清楚,望兄台侯我两日忙完公事,咱们再秉烛夜谈。”
孔宵明好歹是县丞,或有紧急公务处置也属正常,卓思衡让其马上动身勿要耽搁,起身目送,看孔宵明背影消失后,他才蹲下温言去问乡下孩童:“孩子,能不能告诉哥哥,那两个衙差穿得如何?”
“好热的天,那两个差爷却穿黑褂袍,也不知难受不难受?但那料子可好得很,太阳下还反光咧!”小男孩手舞足蹈给卓思衡比划。
这样一来卓思衡便心中有数了。
县里传信马差公务要穿深蓝青色的官差服,而来此处找孔宵明的必然是郡府衙门的衙内公人,才有如此穿着。
看来自己是要去郡城而非县丞等人了。
又或者出了什么要紧事,他也不能作壁上观。
卓思衡并不急着先到伊津郡望所在的的伊津城,他先去到霞永县治下馆驿,果然匆忙离去的孔宵明不忘替他留下口信与牒文,要他去到伊津城馆驿等候自己,待到他公事忙完再与他秉烛夜话。
果然是郡衙出了什么事情,想想目前举国上下的官吏最关心的莫过于考课,卓思衡心道难道是这上面出了岔子?他借口与孔县丞的关系,三言两语自馆驿丞处套到些许信息:
原来是伊津郡郡衙官吏的考课上奏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郡上来人也是匆匆忙忙,点名要各县的县令县丞与主簿及时赶往确认,通传之人甚至没空在馆驿歇脚便急匆匆赶往下个县去传令,馆驿丞神神秘秘补充道:“好像是吏部来了个大官,刺史大人好不慌张!”
卓思衡一惊,心道这个吏部来的大官不会是说自己吧?可他一路走了两个州,并未暴露身份,怎会为人所知?
还得亲身去查看才能知分晓。
伊津郡得名于伊津湖,托此湖洪福,丰州之所以能有此丰乐盛名,也因湖水灌溉周边平原沃土,利于耕作产出富饶而享誉。伊津城背湖望野,自霞永县这偏僻地界走却也要有日路程,好在孔宵明体贴地为卓思衡准备了官牒,有了沿途官驿马匹助力,卓思衡两日泰半就抵达郡城。
丰州因农桑繁盛又临近中京府,有南北运河之便,故而人口稠密,可看见城门前摩肩接踵的景象,卓思衡还是难掩惊讶:半个月他沿河北上在此落脚时城门附近陆路虽然繁华,可还没有这样多人,怎么这几日人忽然多了数倍?还都挤在城门口?城里闹贼在封查不成?
无论水路还是陆路至此的旅人,均要由此门通验牒文才能入城,本朝规矩从来如此,但这并不难,为何今日效率这样低,眼看百人就这样挤挤挨挨在城门前排出迂回的队伍,有商旅也有百姓,还有附近挑着担子入城做些小买卖的村民,几处乱作一团,时不时有城门守卫执戟经过维持秩序。
而在队伍侧方的榆荫下空地出,有个书生打扮的行人将背囊撂在脚边,周围围拢着几个也是行人模样的路人不知在说什么,卓思衡凑过去瞧看,却被前面一位三十来岁的壮汉堵住,回头啐他道:“把狗腿往后让让!挤什么!都在这排着呢!”
“敢问兄台,那边才是入城验关的地方,为什么还有人在这边等候?”
卓思衡说话客气,那汉子知道自己回错了意,倒红了脸,先表了歉意道:“朋友,我这粗人一个,又是心焦,嘴不干不净的,怪我混蛋,你别往心里去。真是丢人了。哎,看你文绉绉的模样,还不知道这边闹什么是吧?前日也不知道咱们郡城里发了什么疯,张贴出告示,不许不会写自己名字的人入城,我在这城边野村活了三十来年可没听过出这样的规矩,恶心谁呢?咱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会数个数都不错了,上哪写名字去?我不过入城给要嫁人的闺女添几块料子当嫁妆,还得堵在此处,还好有读书人在这边,三文钱就教你写自己的名字,赶紧拿树杈在地上比划比划,免得一会儿耽误事儿。”
卓思衡听完因为过于震惊简直都要啧啧称奇了,原来伊津郡是听说了吏部来人要查事,所以紧急备战么?是哪个小天才想出的这个主意,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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