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金非池只知道在中原的族人只剩下蝴蝶谷中他一个,却不知道这故事还有后半段。
逃出中原的那一族人没有放弃复仇,一心想要颠覆皇朝,要皇帝的命,要皇帝后代的命。他们派了族内最美丽的少女潜伏进皇宫中,要在献舞时,杀了皇帝。
那个最美丽的女人,原本在半个月后,就会成为圣教的圣女。可是当皇帝的老婆,岂非要比当圣女重要呢?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报仇的机会。
为了所仇,牺牲一个女子,是值得并且应当自豪的。但是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们,在虚情假意中爱上了皇帝,并且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圣教既损失了圣女,又蒙了羞。
他们恨这个女人,也恨她生下的儿子。
她有一个本该很好听的汉名。
薛媚。
薛媚,成沅君的母妃,皇帝死的那一日,她死在冷宫中,没有任何人发现。只有淮南王在外归来,方才发现此事。淮南王替他母亲簪了一朵花,将这冷宫一并付于火中。连带着白发女子年轻时幻想过的梦,还有要了皇帝命的那一本蛊书。
冷宫大火那一日,宫人只见淮南王站在大火前,嘴角带笑,就像是藏了蜜酒,喝一口便能勾心断肠。
皇后要薛灿死,他没死,薛媚用那些奴仆的命告诉他,世间情爱皆是虚妄,没什么真心真意,唯有抓住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真的。你若是柔弱,便任人可欺。
薛灿觉得这世间或许是不公的,待他母亲不公,待他也不公。同样是圣子,连照情的命,却要比他好的多了。皇帝凭何高枕无忧,圣教凭何问心无愧。
圣女取代了他母亲原本该有的位置,拔珠亲自送薛媚去的皇城,皇帝薄情,皇后狠心,这世上除了利益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人。自年幼那些侍从死在薛灿面前以来,薛灿想要的就一直很清楚。他要圣教与皇帝两败俱伤,要他们生不如死,要他们付出代价。
薛灿自己透露的消息,说西域蛮荒之地,那里妖魔混杂,若不除恐危害龙脉。放任自流,说不定还要与中原一道沆瀣一气。
皇帝那么怕死,当然一听就中计,指名要薛灿去西域,替他除害之时,便想顺水推舟,叫他死在那荒蛮之地。却不曾想,这里于薛灿而言,便是另一个故乡。
那是放虎归山。
薛灿至今,所谋未必不成,所算未必不Jing。
唯有一个例外。
他在西域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本该死在血狱中但没死的孩子,一个本该死在栖凤谷却浴火重生的少年,一个本该葬身于天雷中叫人闻风丧胆的年轻人。
或许是因为当初竹林初遇,江原提着枯枝桃花肆意杀伐,就像血海中的翠色,过于吸引了薛灿的注意。也或许是后来多年相处,并肩作战,叫人生出一些难以捉摸的心思。头一次薛灿在既定的目标中,多了些别求。
他们应当是朋友。
他们难道不像吗?
命运也不曾对江原公平过啊。
薛灿觉得他与江原应当是一样的人,别人对不起他们,当然应该讨回一个公道,为了这个公道,就算有别的牺牲又有什么关系?
可后来薛灿发现并不是。
他们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
江原捡了个孩子,费尽心机要救他醒,在他身上投注的目光越来越多,对西域的事务掺与的越来越少。直到离开西域,薛灿撞见江原望着白晚楼的眼神。
少年初长成,风姿无双。他嘴上说着不沾情爱,行为却与话语相悖,也许江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但薛灿自幼长在深宫之中,他看的很明白。
一个并肩作战的兄弟生了异心,对于在宫中尔虞我诈中浸y而生的人来说,是大忌讳。若在宫里,像江原这样的人,薛灿若不能为己所用,杀了便是。但是薛灿不甘心。
那只草兔子是当年清扫血狱时,手下在牢中冰棺下随手拾来,一并交给薛灿。薛灿当时将它拈来倒去看了半天,问:“这是什么?”
手下想了想:“殿下,是草。”
薛灿淡淡道:“这里只有薛灿,没有殿下。”
“是。”那人连忙应了,又补救一句,“薛公子,这是枯草。不过编的人手很巧,栩栩如生。你要留着吗?”
薛灿略一沉yin:“嗯。”
他将东西往袖中一塞:“留着。它既然在此地,一定有它的用处。”说不得是什么要紧的人留下的要紧东西,必要时能派上用场。
只没想到,确实是要紧人留的要紧东西,派了要紧的用场,一用就十多年。他想要求,求错了,他想放手,事与愿违。到最后强求不得,越走越远。
江原从来不管薛灿做什么,如今掐着他脖子如此问倒是头一回,叫薛灿新奇。
只有对一个人失望,才会痛心。可为什么会对一个人失望,那必然是先有的期盼。如何会有期盼呢?一定是因为付出过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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