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念看了眼已经被夜幕笼罩的天空,眉间带着愁色。
这大寒天的,刘家肯定是回不去了,这晚上连个暂时的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沈氏哭了好一会儿,里正娘子便走了出来,因家里排行老三,而里正在自家也是排行老三,所以村里人都称她一声王三娘。
只听王三娘轻叹一声,走了过来道:“刘……沈妹子,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这刘家可是明显要将你净身出户的?”
沈氏擦擦眼泪,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突然摸出了三个铜板,塞到王三娘手里:“三娘,你看这天也晚了,我们娘俩的情况也你也知道,我身上也只有这么点钱,能不能容我们娘俩先住一晚?”
王三娘看了眼自家汉子,见他隐晦的点点头,才笑起来:“家里屋子多的是儿,住一晚又何妨,你这太客气了,还是收回去吧。”
说着,便把手上的铜板又塞回去,见沈氏要推辞,就故意板起来脸道:“沈妹子,你现在的情况,还是把这钱暂时留着吧,要是真想感谢,等先过了这个坎儿,再说也不迟。”
虽然只是几个铜板,可对如今身无分文的沈氏来说,的确也是重要的。
轻叹一声,沈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便也没继续推辞,而是无奈道:“那就多谢三娘了。”
王三娘是个手脚麻利的,很快便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临了还给她们端了碗热水,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沈氏母女自然是感激万分,等把王三娘送走,屋内一片漆黑,母女二人躺在一张炕上,却没一点睡意。
“娘,明天我们去镇上买点针线回来,我绣点东西出去卖,顺便把今天这事儿和齐哥儿说下吧。”沈念念听着身旁细小的抽噎声,轻叹道。
“念念,不用为钱担心,那点银子,我还是有的。”沈氏吸吸鼻子,哽咽道。
沈念念一愣,随后皱起眉来,家里挣得银子都是交给老太太的,沈氏这么多年来根本不可能有存私房钱的机会,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以为是沈氏骗她,沈念念叹气道:“娘,我们家的情况,我还能不了解吗?您就别安慰我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镇上吧。”
沈氏知道她不信,便轻叹一声道:“我没有骗你,念念,当年我嫁入刘家的时候,你可能不清楚,我身上还是有些银子的,否则,以老太太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儿子娶个寡妇进门?”
沈念念轻咦一声,她只知沈氏是原身不到一岁的时候嫁入刘家的,因为年幼,所以那个时候的记忆非常模糊,现在听来,难不成这沈氏以前还有点故事?
事到如今,沈氏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当年我逃难到这坨子村,身上实际上带着二百两的银子。一百五十两的银票我一直贴身藏着的,刘家的人也就只知道那另外五十两银子的现银。”
沈念念惊愕的瞪大眼睛:“娘,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二百两!
这绝非是一个逃难的寡妇能够拥有的巨款!
更别说,沈氏居然还能够把一百五十两的银票一藏就是十几年的时间,愣是没让刘家的人发现过。
这等心思,恐怕也不会是一个普通妇人家应该有的吧?
想到这里,沈念念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沈氏明显不愿意在这事儿上多谈,只是叹道:“当初嫁入刘家,实际上也只是想快速融入这坨子村罢了,否则,我又怎么可能看的上刘家?在了解这刘家一大家子都是什么性子之后,我就留了个心眼,现在……也只能庆幸了。”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沈氏并没有发现自己闺女脸上的怪异之色越来越浓。
只是说着自己的事儿:“明日,咱们去镇上兑二十两的现银,给刘家五两,剩下的,咱们就在村里买块地皮盖间小房子,好好的过我们的日子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多,沈氏说着说着,还是累了,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黑夜中,沈念念皱着眉。
刚才沈氏提到嫁入刘家的时候,那语气中隐藏的一丝不屑或许一直在乡下长大的原身是听不出来的,可是她这个后来者,却能够敏锐的察觉。
这沈氏到底以前是什么身份,不仅能够在刘家那种地方私藏下这么大一笔银子不说,竟然还一直不屑于刘家。
这可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儿能够生出来的心思,毕竟那可是十几年,而不是几年!
转念,她又想到原主病重,却拿不出钱来医治而死去的事情。
心里顿时有些沉闷起来。
沈氏到底是不是真的疼爱她?否则?否则又怎么可能在她生死存亡的关头也不拿出这私藏的银子出来治病呢?
但若真的不心疼,又怎么会为了她,而和刘家闹得如此地步。
失去了夫家,被休弃的女子意味着什么,这一点,沈氏不可能不懂吧?
想的头有些痛,沈念念发现原主的记忆对沈氏的认知真的很少。
思来想去,还是懒的再想,明个儿还要去镇上,还不如干脆的休息。
,但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这些土匪实际竟是形成了三角之阵朝着坨子村进攻。
因此,虽看上去伤了不少的人,可实际上保存下来的却是完整的三分之二战力。
情势似乎有些不妙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杜盛年连忙就去找冯先生,将情况说明。
冯先生见他这番打扮,便知他在军中的地位并不低,顿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连忙叫来了几个村民,嘀咕一声之后,村民们便忽然朝着后方退去。
一场厮杀正式开始,为首的土匪头子眯着眼睛,瞧着这些不好对付的村民顿时暗骂一声,“娘的,谁说这坨子村的人是最好打的,怎么一个个比咱们还像土匪似得!”
土匪头子身旁的大个子摸着被打的地方,苦笑一阵,“老大,俺就说了,这坨子村不好打,你自个儿要听那个臭娘们的。”
两三年前的坨子村,可是打劫那些贵族官员们的好手,以前和周边几个村子拧成一团的时候,可没少打劫那些路过的商队之内的,甚至还和官兵们对着干过呢!
以前在这边境混的,谁不知道哪些村子是不能招惹的?
可这位老大倒好,硬是要来找这硬茬子。
双方很快交手,村民们可是一点也不懂得手下留情为何物,只知道要是被这帮土匪进了村子,那家里的女人孩子们可就要遭殃了。
因此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似得,在加上后来武力不弱的杜盛年,一时间竟是僵持了下来。
不过此时,村里的女人们可也没闲着,一个个开始烧起了水,跟着王三娘一起将那装着滚烫的热水桶搬到村口边的高处位置,瞅着那些土匪就像他们泼沸水。
顿时一声声惨叫便在周围回荡开来。
“臭不要脸的,竟然来咱们村子抢劫,也不看看咱们坨子村以前是干啥的?老娘烫死你个老不死的!”
“哼,姐妹们,咱们使劲儿的泼,让这帮小土匪瞧瞧咱们的厉害!”
……
跟着王三娘一起来的不少村妇都哈哈大笑起来,瞧着那些被烫伤的土匪更是幸灾乐祸。
当然,偶尔也会伤到自己人,不过也就是被骂两句就没事儿了,总的来说,惨的还是那些土匪。
这帮土匪选在今日也的确是他们倒霉,因为他们前脚刚朝着坨子村来,后脚里正也把军营里的人朝着村里带过来了。
等到里正他们听到前面的异动,见着竟然有土匪袭击村子,跟着来的官兵立刻就上前去帮忙去了。
经过一番混乱,虽有村民受了些伤,不过万幸的是,并无人死亡。
领头的将军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被自个儿手下绑起来的土匪,“把这些人都带回镇子上去,看看有没有北寒的jian细。”
“是,凌将军。”
一队官兵将人绑了直接原路返回。
而杜盛年瞧着竟是姓凌的过来了,便收起染了血的佩剑,走过来淡笑道,“怎么是你亲自来了?王爷呢?你来了,王爷的安全怎么办?”
“王爷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你失踪这么久,可是让兄弟们担忧了好一阵子。”凌墨元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将杜盛年打量一番才继续道,“看来你倒是恢复的不错。”
杜盛年呵呵笑道,“这还多亏救我的那家人和里正,否则我就算是没有因为重伤而死,也被冻死了。不过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最近匈奴那边又有了动静,我们正盯着呢,王爷说让你先休养一段时间,这才派我来接你的。”凌墨元依旧是板着一张脸道。
杜盛年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紧接着便又听他继续说道,“既然你已没事,那就跟我们走吧。”
杜盛年一愣,随后摆手摇头道,“先不急,我得先去和我的救命恩人告别再说,别失了礼数。”
听此,凌墨元却是嗤笑一声,“你这贵家公子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不过也无妨,正好也让我们兄弟们上门讨杯热水喝。”
两人一边朝着村内走,一边说着。
因此,沈念念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凌墨元倒又是微微一惊,诧异道,“是你?”
“姑娘认识我?”见着沈念念面上的惊讶之色,凌墨元微微挑眉道。
沈念念一愣,知道这位大忙人是不可能记得现在她这么一个乡下村妇,顿时有几分尴尬,干巴巴的笑道,“前一段时间,在镇子上的时候见到过公子一次,念念还要多谢您当时出手相救,否则我定会摔上一跤呢。”
说着,她连忙侧开身子,右手朝着屋内一摊,“二位请进来坐吧,屋外寒凉,可进屋暂时取暖。”
凌墨元盯着她脸上那略微吓人的疤,倒是稍稍记起来前阵子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儿,因此便也未曾客气,只是微微拱手,便与杜盛年一起进入院内。
他们随行而来的其他官兵也跟着进了屋子。
听到动静的沈秀娘出来看见这番场面,连忙去厨房准备了些热水端过来。
而这时,王三娘和里正也到了沈家,正殷勤的和杜盛年还有凌墨元二人说这话。
沈念念被赶去给那些士兵们端水。
来的士兵并不多,也就七八个而已,因此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将人一一请进堂屋,王三娘也是半点没不舍的意思,将那火盆烧得够旺。
“这几日多谢几位的照顾,杜某感激不尽,这是托人带来的一方薄礼,还请几位收下。”
杜盛年是个通透人,哪里不知这里正对他如此殷勤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这人情债是最不好还的一个东西,若是能够用银子解决,对他而言自是再合适不过。
自是里正他们虽瞧着那放在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银子心动,可却在乎的并非这个,因此只是笑呵呵道,“杜公子可是客气了,救下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哪能要您的银子。”
王三娘瞧着那银子,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不过知道当家的还另有打算,便也只能不甘心的收回那热切的目光。
凌墨元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冷淡嘲讽的弧度,哪里看不出来这对夫妻的打算,因此只是冷淡道,“里正若是有什么要求藕,尽可提出来,若是我们能够帮的,自当尽那绵薄之力。”
里正看这位爷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主儿,略微踌躇一番,才干巴巴的笑道,“实不相瞒,小老儿确实有一件事儿希望公子能够帮忙。”
杜盛年挑挑眉,难怪这人对他如此殷勤呢,原来是有事儿相求。
不过这些天,里正家的确将他照顾的很好,若是小事儿,帮一下忙倒是无碍。
“里正有什么事儿可直说,不必客气。”
“是这样的,前阵子小老儿的大儿子得罪了镇上的一位官老爷,如今正被关在牢里,老朽那儿子完全是被冤枉的,可是求告无门,被那官老爷一直关着不肯放人出来,所以小老儿想请二位公子帮忙,救出我那可怜的儿子。”
说起这件事儿,里正夫妇两人都是一阵的担忧,虽知道儿子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这天寒地冻的,被关在那冰冷的牢房中,万一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李佳恒还不知自己那在镇上做生意的大哥竟然出了事儿,这会儿一听顿时也慌了,“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哥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被关起来?”
他李佳恒是个秀才,哪怕是在县里,那些人也会给他两分薄面。
可现在竟然有人动了他大哥,明显就是不将他看在眼里,而爹娘却一直瞒着此事,看来对方的确不好对付才对。
向他如此年轻便考上了秀才的人,不论是当官的,还是那些商客都不愿意得罪,那么到底是谁抓了他大哥。
提起这件事儿王三娘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抽抽搭搭的好一阵说,才让众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佳恒的大哥李佳奇在镇上是做吃食的小本生意,卖的是李家的祖传秘方,味道那在边境镇上也是出了名的好,来往的商客也都乐意去他那儿打包一些吃食带走,因此生意倒是红火。
只是那镇上住着一名员外,姓何,看上了这李家的秘方,便栽赃陷害,抓了里正的大儿子,哪怕是里正已经给了秘方,对方也不愿意放人,依旧固执的认为,这李家肯定还有其他的方子,所以便一直关着李佳奇。
原本里正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了大儿子的事情着急,却没有想到沈念念竟然会救了杜盛年。
若是普通的士兵被救,可能对这件事儿也是毫无办法,可是那日里正前来,见到了杜盛年的随身腰牌后便立刻认出来,这位可是凌王殿下身前的大红人。
这整个边境都是凌王的地盘,那凌盘,那凌王身边的大红人要是肯帮忙,那这也就不过是一件小事儿而已,所以这段时间,他们才对杜盛年如此的献殷勤,就是为了待杜盛年伤好离开的那一日,能够施以援手,帮帮忙。
了解了这事情的始末,确定的确是小事一桩之后,杜盛年才点头道,“若这事儿真如你所言,那么杜某帮这个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里正可放心,待会儿我们就去镇上走一趟。”
里正夫妇二人闻言,顿时喜极而泣,一副看大恩人的表情,对杜盛年那可是万分感激。
而杜盛年倒也不觉得这里正夫妇心机过深,毕竟谁都没有那个必要无条件的讨好一个人而已。
解决完里正夫妇之后,杜盛年的目光便又放在了沈氏母女二人的身上,瞧着沈念念发愣的样子,便笑道,“沈姑娘,那夜若非你救了在下,恐怕我已经冻死了,大恩不言谢,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开口便是。”
沈念念紧了紧拳头,心底有些无奈。
她倒是想直接开口要那笔银子,可是就算是要过来了,估计也会被沈秀娘拿走,所以也没什么大用,因此想了想,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过是在给自己积德,杜公子不必客气,若您真要感谢我的话,不如待会儿就送我去一趟镇上,然后又派人把我送回来如何?”
她这个要求可是奇怪,一旁王三娘暗暗骂这是个傻丫头,去镇上干什么?还不如要银子呢!
沈秀娘也是颇为奇怪的看了自己这个女儿一眼。
若非这丫头还是那副丑样子,她还真以为是不是谁假冒的。
想到这段时间沈念念的改变,沈秀娘虽奇怪,可到底还是没有想到这借尸还魂一说之上,只是心里略有不安,隐隐安抚自己,大概是因为离开了那刘家,又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回来,这性情才有所大变的缘故。
“念念,你去镇上干啥?”
沈秀娘暗暗扯了下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嘀咕道。
“娘,咱们家里的吃的东西不多了,白面也没多少了,这些都要上镇子上去买呀?大弟不是说镇上戒严了,我想着我一个姑娘家去也不大安全,还不如让杜公子送我去呢。”沈念念笑了笑,完全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再说了,您这些日子不是和苏娘绣了些荷包还有鞋底子吗?正好我这一起去镇上给卖了,这眼看着也要过年了,咱们也得准备些东西好过年呀!”
沈秀娘干巴巴的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责怪她。
要银子直接找这位杜公子要不就得了,毕竟这人住在她家里呢!
杜盛年哪里看不出来这位沈大娘的想法,笑了笑,“既然沈姑娘都这么说了,那么杜某就送你去一趟吧,最近这外面也不太平,沈姑娘的担忧,倒也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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