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游走于各个偏远的山村,靠着贩卖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赚取差价为生。
若是以前的沈凝霜,是肯定瞧不上这种挑夫小贩卖的东西,不过如今她成了沈念念,自然也只能用这个。
货郎卖的脂膏里夹杂着一股劣质的香气,既是刺鼻,做工也是非常的粗糙,但胜在非常便宜,这么半个巴掌大的一盒,也只要五文钱,颇受这些乡下妇人们的喜爱。
沈念念花了五文钱买了一盒擦手的脂膏,这具身体的手上有很多硬茧子,因为天气寒冷,有不少地方都裂开了口子,起了一层白皮。虽然已经改变不了自己成为一个丑八怪的事实,不过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一双漂亮的手。
虽说这具身体的年纪已经大了,如今才开始养肤肯定是晚了,不过也总能有些效果的。
脂膏的香气十分刺鼻,沈念念皱着眉,舀了一小勺才在手上抹了起来。
她的脸上也被风吹的很干,可是这种东西她却是不敢往自己脸上抹的。
沈念念轻叹了口气,只有等来年天气好了点,这山上的花开之时,再想办法自己做点好脂膏出来擦脸了,这个冬季也就只能暂时这么凑合着过了。
还好以前竹月给她说过一个养肤的方子,如今她还记得很清楚,否则她还真得只能用这种劣质的玩意儿了。
躲在屋子里,将手细细的抹了一遍,沈念念这才将脂膏收好,瞧着沈氏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便拴上门,找出藏在屋里的针线,开始做起荷包来。
这双手虽做惯了农活,粗糙不堪,可胜在却是一双完好无损的手。
她还是沈凝霜的时候,在京都也是有着才女之名,一双纤纤玉手,作出栩栩如生的画卷即便是先皇也大为赞赏。
甚至,她还曾因此得了不少贵重的赏赐。
只是……
她以前的那双手,却因为一个女人而被她奉为天的男人给毁了!沈念念捏着针,眼神一暗,想起那些曾让她感觉到绝望的过往,一双漂亮的眼睛内闪烁着憎恨的色彩。
她并没有在布面描上什么花图,只是凭着感觉,没一会儿,一朵栩栩如生的白梅便出现在那灰褐色的粗布上。
她细细的想了想,又挨着白梅绣了几个含苞欲放的小花苞,添上了几片梅花瓣,顿时这小小的一块粗布就变得好看起来。
一朵白梅只有拇指头大小,她的绣活一向很好,所以也没花多少功夫。
裁好的布面,沈念念很快将荷包绣好,听到外面的响动,连忙将东西收好,这才匆匆的去打开门。
“念念,你在做什么?怎么大白天的把门给拴上了?”沈秀娘端着菜站在门口,一边朝着她屋内看去一边好奇的问道。
“娘,我在擦脂膏呢,您闻闻,这脂膏可香了。”沈念念面色不变,笑呵呵的将手背凑到沈秀娘的鼻子边,那股刺鼻的香味立即让沈氏皱起了眉。
“你就拿着钱去买了脂膏回来?没有买其它东西了吗?”沈氏好奇的问道,对于女儿家买些脂膏什么的并不在意。
“还买了些彩线回来,我打算给娘编一条头绳,这不是快过年了,我们也就不用再多花钱去外面买那些东西了。”沈念念笑着接过她手上的菜,直接进了屋。
大表哥那边的饭菜,肯定是王三娘送过去了,那边毕竟有两个大老爷们,她们这无亲无故的女人家自然也得避嫌。
看着今天明显非常丰盛的饭菜,沈念念故作惊讶道:“里正大叔他们可真大方,居然做了这么多的荤菜,那杜公子能吃的完吗?”
沈秀娘进了屋,直接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才淡笑着说道:“除了给那位杜公子的,可还有他们家恒哥儿的份呢,不过咱们娘俩也不差,倒是沾了杜公子的光,你也可以多吃点好的,瞧你这瘦巴巴的样子,娘瞧了就心疼。”
沈念念抿唇一笑,轻嗔道:“哪有啊,娘,以后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她这话说的十分真心,虽然觉得这位便宜娘对原主的态度实在有不少古怪的地方,可是她毕竟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即便这并非她所愿,可能够重获新生,还是让她觉得庆幸不已。
所以,若有朝一日,她能够与父亲他们相认,那么沈氏,她自然也不会亏待。
不过,借尸还魂之密,是肯定不会让她知晓的。
这件事儿毕竟过于匪夷所思,她也不想被人当做鬼怪之物活活的烧死。
娘俩吃的东西也不多,就在她屋里,解决了午饭,沈氏就去午睡了。
沈念念借着午睡的借口,又绣好了好几个荷包,打算等下次货郎来的时候,再把这几个荷包给卖出去。
如今这钱能攒一点便是一点,等到来年春天到了的时候,她还能,她还能够做些花膏脂粉之内的偷偷出去卖掉。
这还是她看到货郎挑的担子里那些劣质的脂膏在村里也很受欢迎才突然升起的想法。
不过如今还是寒冬,这倒是不急。
等绣完七八个荷包,沈念念这才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出门。
托大表哥的福,王三娘特意将他们家的炭火盆子也端了过来,堂屋也正因为如此变得十分暖和,再加上她家堂屋修的还挺大,所以周围的邻居们在饭后也愿意上门来串门。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们还会带上自家的红薯土豆之内的扔到火盆里,要是饿了,还能吃点热乎的。
沈念念刚刚出门,就闻到了堂屋那边传来的阵阵食物的香气,同时还有村民们哈哈的笑声,其中王三娘的声音格外的明显。
她勾唇笑了笑,乡下人虽然没有足够的银钱让他们能够挥霍一生,可是这种坐在一起毫无戒备的谈笑日子却是所谓贵族圈子终其一生也无法奢望的生活。
揉揉眼睛,她直接朝着堂屋的位置走了过去,虽然她很想从大表哥的口中知晓父亲她们的下落,可如今有王三娘他们在,倒是不能明着去找大表哥了。
否则,到时候肯定又会有什么难听的传言出来。
“我就说老刘家的那个老太婆是自个儿作妖呢,现在可好了,把自己的,但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这些土匪实际竟是形成了三角之阵朝着坨子村进攻。
因此,虽看上去伤了不少的人,可实际上保存下来的却是完整的三分之二战力。
情势似乎有些不妙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杜盛年连忙就去找冯先生,将情况说明。
冯先生见他这番打扮,便知他在军中的地位并不低,顿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连忙叫来了几个村民,嘀咕一声之后,村民们便忽然朝着后方退去。
一场厮杀正式开始,为首的土匪头子眯着眼睛,瞧着这些不好对付的村民顿时暗骂一声,“娘的,谁说这坨子村的人是最好打的,怎么一个个比咱们还像土匪似得!”
土匪头子身旁的大个子摸着被打的地方,苦笑一阵,“老大,俺就说了,这坨子村不好打,你自个儿要听那个臭娘们的。”
两三年前的坨子村,可是打劫那些贵族官员们的好手,以前和周边几个村子拧成一团的时候,可没少打劫那些路过的商队之内的,甚至还和官兵们对着干过呢!
以前在这边境混的,谁不知道哪些村子是不能招惹的?
可这位老大倒好,硬是要来找这硬茬子。
双方很快交手,村民们可是一点也不懂得手下留情为何物,只知道要是被这帮土匪进了村子,那家里的女人孩子们可就要遭殃了。
因此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似得,在加上后来武力不弱的杜盛年,一时间竟是僵持了下来。
不过此时,村里的女人们可也没闲着,一个个开始烧起了水,跟着王三娘一起将那装着滚烫的热水桶搬到村口边的高处位置,瞅着那些土匪就像他们泼沸水。
顿时一声声惨叫便在周围回荡开来。
“臭不要脸的,竟然来咱们村子抢劫,也不看看咱们坨子村以前是干啥的?老娘烫死你个老不死的!”
“哼,姐妹们,咱们使劲儿的泼,让这帮小土匪瞧瞧咱们的厉害!”
……
跟着王三娘一起来的不少村妇都哈哈大笑起来,瞧着那些被烫伤的土匪更是幸灾乐祸。
当然,偶尔也会伤到自己人,不过也就是被骂两句就没事儿了,总的来说,惨的还是那些土匪。
这帮土匪选在今日也的确是他们倒霉,因为他们前脚刚朝着坨子村来,后脚里正也把军营里的人朝着村里带过来了。
等到里正他们听到前面的异动,见着竟然有土匪袭击村子,跟着来的官兵立刻就上前去帮忙去了。
经过一番混乱,虽有村民受了些伤,不过万幸的是,并无人死亡。
领头的将军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被自个儿手下绑起来的土匪,“把这些人都带回镇子上去,看看有没有北寒的jian细。”
“是,凌将军。”
一队官兵将人绑了直接原路返回。
而杜盛年瞧着竟是姓凌的过来了,便收起染了血的佩剑,走过来淡笑道,“怎么是你亲自来了?王爷呢?你来了,王爷的安全怎么办?”
“王爷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你失踪这么久,可是让兄弟们担忧了好一阵子。”凌墨元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将杜盛年打量一番才继续道,“看来你倒是恢复的不错。”
杜盛年呵呵笑道,“这还多亏救我的那家人和里正,否则我就算是没有因为重伤而死,也被冻死了。不过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最近匈奴那边又有了动静,我们正盯着呢,王爷说让你先休养一段时间,这才派我来接你的。”凌墨元依旧是板着一张脸道。
杜盛年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紧接着便又听他继续说道,“既然你已没事,那就跟我们走吧。”
杜盛年一愣,随后摆手摇头道,“先不急,我得先去和我的救命恩人告别再说,别失了礼数。”
听此,凌墨元却是嗤笑一声,“你这贵家公子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不过也无妨,正好也让我们兄弟们上门讨杯热水喝。”
两人一边朝着村内走,一边说着。
因此,沈念念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凌墨元倒又是微微一惊,诧异道,“是你?”
“姑娘认识我?”见着沈念念面上的惊讶之色,凌墨元微微挑眉道。
沈念念一愣,知道这位大忙人是不可能记得现在她这么一个乡下村妇,顿时有几分尴尬,干巴巴的笑道,“前一段时间,在镇子上的时候见到过公子一次,念念还要多谢您当时出手相救,否则我定会摔上一跤呢。”
说着,她连忙侧开身子,右手朝着屋内一摊,“二位请进来坐吧,屋外寒凉,可进屋暂时取暖。”
凌墨元盯着她脸上那略微吓人的疤,倒是稍稍记起来前阵子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儿,因此便也未曾客气,只是微微拱手,便与杜盛年一起进入院内。
他们随行而来的其他官兵也跟着进了屋子。
听到动静的沈秀娘出来看见这番场面,连忙去厨房准备了些热水端过来。
而这时,王三娘和里正也到了沈家,正殷勤的和杜盛年还有凌墨元二人说这话。
沈念念被赶去给那些士兵们端水。
来的士兵并不多,也就七八个而已,因此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将人一一请进堂屋,王三娘也是半点没不舍的意思,将那火盆烧得够旺。
“这几日多谢几位的照顾,杜某感激不尽,这是托人带来的一方薄礼,还请几位收下。”
杜盛年是个通透人,哪里不知这里正对他如此殷勤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这人情债是最不好还的一个东西,若是能够用银子解决,对他而言自是再合适不过。
自是里正他们虽瞧着那放在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银子心动,可却在乎的并非这个,因此只是笑呵呵道,“杜公子可是客气了,救下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哪能要您的银子。”
王三娘瞧着那银子,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不过知道当家的还另有打算,便也只能不甘心的收回那热切的目光。
凌墨元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冷淡嘲讽的弧度,哪里看不出来这对夫妻的打算,因此只是冷淡道,“里正若是有什么要求藕,尽可提出来,若是我们能够帮的,自当尽那绵薄之力。”
里正看这位爷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主儿,略微踌躇一番,才干巴巴的笑道,“实不相瞒,小老儿确实有一件事儿希望公子能够帮忙。”
杜盛年挑挑眉,难怪这人对他如此殷勤呢,原来是有事儿相求。
不过这些天,里正家的确将他照顾的很好,若是小事儿,帮一下忙倒是无碍。
“里正有什么事儿可直说,不必客气。”
“是这样的,前阵子小老儿的大儿子得罪了镇上的一位官老爷,如今正被关在牢里,老朽那儿子完全是被冤枉的,可是求告无门,被那官老爷一直关着不肯放人出来,所以小老儿想请二位公子帮忙,救出我那可怜的儿子。”
说起这件事儿,里正夫妇两人都是一阵的担忧,虽知道儿子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这天寒地冻的,被关在那冰冷的牢房中,万一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李佳恒还不知自己那在镇上做生意的大哥竟然出了事儿,这会儿一听顿时也慌了,“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哥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被关起来?”
他李佳恒是个秀才,哪怕是在县里,那些人也会给他两分薄面。
可现在竟然有人动了他大哥,明显就是不将他看在眼里,而爹娘却一直瞒着此事,看来对方的确不好对付才对。
向他如此年轻便考上了秀才的人,不论是当官的,还是那些商客都不愿意得罪,那么到底是谁抓了他大哥。
提起这件事儿王三娘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抽抽搭搭的好一阵说,才让众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佳恒的大哥李佳奇在镇上是做吃食的小本生意,卖的是李家的祖传秘方,味道那在边境镇上也是出了名的好,来往的商客也都乐意去他那儿打包一些吃食带走,因此生意倒是红火。
只是那镇上住着一名员外,姓何,看上了这李家的秘方,便栽赃陷害,抓了里正的大儿子,哪怕是里正已经给了秘方,对方也不愿意放人,依旧固执的认为,这李家肯定还有其他的方子,所以便一直关着李佳奇。
原本里正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了大儿子的事情着急,却没有想到沈念念竟然会救了杜盛年。
若是普通的士兵被救,可能对这件事儿也是毫无办法,可是那日里正前来,见到了杜盛年的随身腰牌后便立刻认出来,这位可是凌王殿下身前的大红人。
这整个边境都是凌王的地盘,那凌盘,那凌王身边的大红人要是肯帮忙,那这也就不过是一件小事儿而已,所以这段时间,他们才对杜盛年如此的献殷勤,就是为了待杜盛年伤好离开的那一日,能够施以援手,帮帮忙。
了解了这事情的始末,确定的确是小事一桩之后,杜盛年才点头道,“若这事儿真如你所言,那么杜某帮这个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里正可放心,待会儿我们就去镇上走一趟。”
里正夫妇二人闻言,顿时喜极而泣,一副看大恩人的表情,对杜盛年那可是万分感激。
而杜盛年倒也不觉得这里正夫妇心机过深,毕竟谁都没有那个必要无条件的讨好一个人而已。
解决完里正夫妇之后,杜盛年的目光便又放在了沈氏母女二人的身上,瞧着沈念念发愣的样子,便笑道,“沈姑娘,那夜若非你救了在下,恐怕我已经冻死了,大恩不言谢,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开口便是。”
沈念念紧了紧拳头,心底有些无奈。
她倒是想直接开口要那笔银子,可是就算是要过来了,估计也会被沈秀娘拿走,所以也没什么大用,因此想了想,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过是在给自己积德,杜公子不必客气,若您真要感谢我的话,不如待会儿就送我去一趟镇上,然后又派人把我送回来如何?”
她这个要求可是奇怪,一旁王三娘暗暗骂这是个傻丫头,去镇上干什么?还不如要银子呢!
沈秀娘也是颇为奇怪的看了自己这个女儿一眼。
若非这丫头还是那副丑样子,她还真以为是不是谁假冒的。
想到这段时间沈念念的改变,沈秀娘虽奇怪,可到底还是没有想到这借尸还魂一说之上,只是心里略有不安,隐隐安抚自己,大概是因为离开了那刘家,又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回来,这性情才有所大变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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