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晴光正好,暖风带着花香,熏熏然吹过三省居。
这里地处偏僻,人少花多,芬芳引来更多的蝴蝶蜜蜂,翩跹忙碌着。
大厨房恢复了荣娇的份例,康氏没再来找麻烦,暂时相安无事。
大小姐连续扫了夫人的脸面,既没有训斥责骂,亦没有禁足跪祠堂,只是免了大小姐的晨昏定省——
如此诡异的反常,令三省居一众下人忐忑不安,就连栾嬷嬷都未能幸免,平静的表情下暗藏着担忧与焦虑。
唯有大小姐池荣娇,是真淡定。每日该干嘛就干嘛,压根没有半点为自己忤逆了池夫人的处境而不安。
“大小姐,拢月居来人,说是杨姨娘请您过去喝茶。”
荣娇正在练字,红缨进来轻声禀告。
“杨姨娘请我喝茶?”
这真够稀奇的,破天荒头一遭!
“她有事?来的是谁?”
“是春桃,拢月居一等的大丫鬟,杨姨娘身边得用的,”
红缨知大小姐向来不怎理闲事,府里主子身边得用的下人,除了二少爷和三少爷身边的,其他主子跟前的,她知道的不多,所以说得挺详细:“奴婢问过,她说她家姨娘看今日天好,院里花开得好,正好前些日子大将军赏了包新茶,故而一时兴起,想请大小姐赏花品茶。还有,前几日二小姐犯了错,姨娘禁了她的足,今天也是想让她给大小姐陪罪认错。”
喝茶赏花?大将军赏的新茶?禁足陪罪?
荣娇轻轻笑了,这一段话里,暗藏的意思着实不少。
“红缨,依你之见,杨姨娘是什么意思?”
荣娇以往胆子太小没自信,沉溺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对自己对将来,得过且过,没有半点打算,更不会有什么识人驭下的概念,只知道得栾嬷嬷对自己好,屋里服侍的这几个丫鬟是哥哥们安排的,总归不会害自己就是。
自她三个月前病好后,不知不觉间会有意不着痕迹地观察审视着身边的丫鬟嬷嬷,揣度她们的性格品情,长处与短板,同样是忠心护主,每个人表现的方式也是不尽相同的,私下里每个人的小盘算也不一样。
两个大丫鬟,红缨沉稳,行事大方;绿殳性急,更为跳脱;二等的丫鬟绣春心灵手巧嘴巴甜,人缘最好;同为二等的青钩,沉默寡言,一根筋认死理。
这?
红缨微微一怔,这是考较自己还是随口问问?
以往大小姐从未问过她们的意见,在丫鬟的眼里,大小姐的脾气是最好不过的,几乎从不说不,不驳斥她们的建议,不是因为她们说得中肯,而是大小姐对这些都不在意,你说与不说,于大小姐而言,是一样的。
说了她听,不等于她赞同,不说,她也不问。
大小姐只有在二少爷三少爷面前才会话多些,再就是栾嬷嬷偶尔也能引逗她开口。
“依奴婢看,杨姨娘应该是示好的试探。”
红缨决定按自己所想直言不讳,话出口,她看了看荣娇的脸色,依旧是清淡淡的表情,嘴角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仔细看又似乎没有笑……
她心里没底,大小姐以往是木呆呆地神游天外,如今是清淡淡的高深莫测,不熟悉的人看不出这二者的区别,她们这些日夜服侍的,却清楚现今的大小姐,与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
荣娇望着她,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她的话,一幅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神情。
“拢月居自成一体,与……形同水火,”
红缨继续往下说,毕竟是有些忌讳,提到敏感字眼时,含糊而过了,杨姨娘与池夫人的矛盾,全府皆知。
堂堂掌家理事的主母,管不了小妾院里的事,康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杨姨娘也不敢迈出拢月居一步,只要她敢迈出一步,哪怕池大将军在府里给她撑腰,她也得对池夫人做低伏小,大将军再宠她,也不敢坐实宠妾灭妻的做法,顶多以杨姨娘身体不好,要静养之名,不许康氏插手拢月居的内务。
这也是因为康氏对大将军还有情,不愿下了大将军的脸面,否则,当家主母不能管小妾的院子?哪家府上有这种规矩?
真拿出来说道说道,大将军的名声绝对是毁了,小妾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不能到主母跟前立规矩?主母也不能管她院里的事儿?说出去都丢人!
“她以前自然不会,或许觉得眼下是机会,与您交好,也能得到两位少爷的善意,毕竟……二小姐终归是要嫁人的。”
红缨说得略隐晦,荣娇暗点头,这丫头倒是个明白的,任杨姨娘鲜花着锦,除了不多眼皮子浅的势利货,捧她的真没几个,为的就是她没儿子。
“你觉得,这茶,喝还是不喝?”
至此红缨已经确定大小姐是在考较她,而不是兴之所至随便问问了。
“按说是不应该去,可就怕杨姨娘在大将军那里上眼药。”
杨姨娘对大将军的影响非同小可,大小姐又打了二小姐,这位姨娘要是不遗余力地上眼药,大将军对大小姐本来就不好,恐怕以后会更不好。
“那就随她好了。”
荣娇淡淡一笑,喝了她的茶,她就能说好?
何况,对于没见过几面的池大将军,荣娇心里并不怎么以为然,比起十几年的不闻不问厌恶冷漠,最坏的后果又能坏到哪里?不就是能拿捏她的婚事?
又能差到哪里?他总得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将嫡女送人做妾,即便填房继室,年岁家境也不会差太多,只要他还想要那层遮羞布,没什么好惧的。
“你去告诉,叫春桃的是吧,就说我在禁足自省,谢谢姨娘的好意。”
别说喝茶了,就连这个春桃,荣娇见都不想见,她在府里已经这样了,既然不得欢心,干脆就更随心所欲好了,得宠姨娘的面子都不给,还管她的丫鬟?
荣娇比红缨想得更深,即便杨姨娘是真想与她交好,她也不会答应的——敌人的敌人并不都能是朋友。
康氏对自己有杀意,荣娇明白。
再明白,她也不能以自保为名,与杨姨娘联手,这是原则与底线。
康氏愚蠢残暴,荣娇自有克制她的法子,她再咄咄食子,也是亲生母亲,若是荣娇联合了她的死对头杨姨娘,于情于理都不占半分。
纵有万般不得已的理由,两位哥哥也是不能原谅的,康氏毕竟是他们的慈母,荣娇故意自贱,不认生母,对他们来说,情有可原,是小儿女气性,赌气之举……
若与杨姨娘合谋?呵呵,性质就不一样了。
荣娇唯一的倚仗就是两位哥哥的爱护,若没了这个,她就没了半点合作的价值,杨姨娘会法,但力大拳沉,又四人配合什么损招Yin招都使得出来,且下手毫无分寸。
相较而言,闻刀就要局促了些,既要顾忌着避开他们身上的要害之处,担心一时失手,要了对方的性命,又要躲避出其不意的诸如撩Yin手之类的损招,虽不至于落败,想要速战速决拿下对方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到。
“……公子,快走吧,他们还有人……”
店小二借着抢扶桌子的间隙,趁那几人不注意,偷偷地极小声地悄悄向荣娇示警。
还有人?
荣娇可不想陷入小混混的群殴中,更不想惊动城卫军……
她向场内扫了一眼,闻刀与那四人你来我往打得激烈,场面僵持,短时间内双方都无法压制对方……
时间一长,不管是他们的帮手来了还是惊动官兵,都非荣娇所愿。
特别是那四个流氓,边打边嘴里骂骂咧咧地,将闻刀及荣娇祖宗八代都问候到……她虽不十分在意池家的祖宗,却也不愿听他们满嘴喷粪。
噫?
荣娇心中微微惊讶,视线中,场面如此混乱,那边那一桌主仆二人仍旧淡定地吃饭喝茶,仿佛在好整以瑕地旁观一场演得十分卖力的武打戏。
……一定不是寻常人!
念头微闪,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就在这时,那低头喝茶主人模样的年轻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投过来,迎上了荣娇的视线……平静淡然如古井深潭般深遂无波……
蓦然,他的眸光忽然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刹那间如阳光投进了深潭,泛点耀眼的碎金,整张面孔也散发着绮丽眩目的光彩……
他抬抬手,举了举手里的茶碗,做了个请的示意……
白皙的骨节修长完美的手指轻捏在深蓝色的瓷碗上,漫不经心中透着高贵的倜傥之姿……
荣娇怔了怔,虽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于是扬起唇角,回应似的轻轻笑了笑,点点头。
好奇怪的人……
她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筷笼中的筷子,普通的木筷子,用得久了,泛着淡淡的光泽,扫了一眼场上,瞅准时机,扬手,指间用力一根根掷了出去,这次打的不是嘴巴,而是冲着腿上的曲泉膝关xue而去——
既然闻刀不能马上结束战局,就让她来帮忙,敲敲边鼓好了。
荣娇有心要帮忙,那四人又怎么能逃得过!
筷子射得又狠又重,准头极足,只听得耳边哎哟哎哟的惨叫声,闻刀借机干脆利索地卸胳膊卸腿。
不是真断了,严重地脱臼而已,这些人没了行动之力,不存在武力威胁,自然就消停了。
闻刀松了口气,转头刚想对荣娇说声幸不辱命,就听得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伴着粗声大气地吆喝声:“快点!老大们吹哨子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给大哥面子?”、“带家伙了吧?给老子狠狠地打,打到老大出气为止!”、“快点,就在前面……”
嗯,还真有帮手喽罗来了?
麻烦!
荣娇轻蹙眉,难道还要与流氓群殴?
“走!”
真讨厌!
吃饭都不让人安生!点的菜还没上呢,凳子还没坐热的,喝的还是自己带的凉茶!
掏了块碎银子,手指轻弹,银子落在了躲在一旁的掌柜怀里:“饭钱!”
主仆三人刚起身急冲冲离了食肆现场,后面的援兵已经到了:“小子!别跑!快追!”、“大哥!大哥,你们没事吧?”……
见平时威风凛凛的大哥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顿时好一通七嘴八舌。
“都闭嘴!”
张大鼻子忍痛怒喝,闻刀卸了他的手脚,没卸下巴,全身都痛,就嘴巴还好用,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荣娇几个抓回来食rou啖血!
这个梁子结大了,不死不休!小兔爷儿,你给老子等着!
磨着牙吩咐手下的小弟们:“死不了!快去追!那边……那边,人手都召集起来,路口全堵上!别让这三个小子跑了!抓住人先断了两条腿!抓不着活的,死的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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