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nang废裴净 - 第三十二章 他呼xi吵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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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原本是打算搭地铁去学校的,但是心里觉得拒绝对方的好意是很没礼貌的事,尤其对方还是主任,根本没法说出“比起坐你的车我宁愿挤地铁”这种话。迫于情势,他自然只能感恩戴德地接受了。

    家长会预定七点钟开始,坐上车已经是六点过一刻了,盯着车载时钟上不断流逝的时间,他心急如焚,却只能在心里祈祷今天的晚高峰请务必放过自己。

    主任察觉到了他的心焦,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可以啊,你年纪也不大,孩子居然上小学了。”

    “是啊,刚刚一年级。”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释清楚的情况,干脆两眼一摸黑全部认下来再说。

    “我看你工作非常努力啊,同时还要管孩子的话,忙得过来吗?孩子的妈妈有帮忙吗?”主任说着扭头看了他一眼,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晃啊晃的。

    裴净一边探头看着远处的车况,一边应答:“情况比较特殊,现在是我一个人带孩子,要说忙不忙的话,总之努力一下都能对付过来的。”

    “儿子?”

    “对,男孩。”

    “闹吗?”

    “还好,很听话。”

    出师不利,刚驶到路面就吃了一个红灯。裴净望着水泄不通的长龙与满目的红灯,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又渗出汗来。

    主任睨了他一眼,盯着窗外叹了口气:“孩子年纪小就是省心,我女儿最近上高中了,越来越不像话。她小学开始我也是一个人带她,但是现在的小孩根本不知道配合上级工作,任性得不得了。”

    裴净悄悄看了主任一眼。主任是个非常爽快帅气的女人,他有些佩服她能如此坦然地在下属面前说出自己的事情,心里也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特别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到那么大这一点,实在是了不起啊。他每每想象到小霖上中学的样子——结合自己初高中时身边的人来看,就觉得要吓出一身冷汗。

    晚高峰堵了个天昏地暗,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被延长一倍,临下车时还要不停地和主任道谢。

    忙着弯腰九十度鞠躬时,主任挥手赶他:“快去吧。”

    裴净唯唯诺诺地点头,一转身便小步快走起来。时间已经是七点半了,他压低身子走进黑压压的教室时,同时遭到了来自多方的不同视线——来自其他家长的环视、讲台上老师仿若无心的一瞥以及窗外几双小眼睛好奇的张望。

    因为走得太快了,晚上什么也没有吃,在教室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坐下来后,缓了好一阵眼前的金星才消失。看了一眼ppt上的内容,列了一串各方面的优秀学生名单:体育特长生,语文特长生……

    裴净挤在狭窄的桌前,还未完全坐定便强行使自己进入状态。他一边搜索着小霖的名字,一边极力忽视周围间歇的目光。

    班主任的讲解部分结束后,家长们像chao水一般涌向她,带着一点礼仪上的克制,与面对菜市场五折羊rou时的贪婪与急不可耐。他们太关心自己的孩子、太想从那个与孩子朝夕相伴的权威嘴里获得一些委婉的安抚或是不吝的夸赞了。

    裴净自然是抢不过热情似火的妈妈们,但也不无目的。虽然在信息沟通下手表回来了,但他清楚问题不止于一只手表。

    他并没有如预期一般陷入漫长的等待,因为他刚起身,邻座那位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女人就凑了过来。

    她染着几年前最热门的红褐色头发,就是中年女人去理发店会被推荐的那种渐变百搭款颜色。裴净知道这点,因为裴椿去世几年后母亲头发白了大半,为了遮丑而被迫去染了头。

    他清楚记得,母亲回来后念叨了半天,说楼下的理发店杀熟宰客,只不过染个头发而已就收她大几百。他听着母亲抱怨自己的新发色,看着那发蔫的红在坏了很久的灯下反着光,觉得那像极了烂掉的草莓。

    因为当那个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与他搭话时,他犹豫了,没能及时躲开,甚至回报了一个在对方看来“羞涩”的笑容。

    女人脸上堆满了笑,不停顿地一口气说完了开场白:“你好是裴净爸爸吗我是裴霖的同桌孙思雨妈妈,你好年轻啊!”

    诚如对方所说,二人的年龄差了辈,估计孙思雨妈妈是老来得子或是在开放后生了二胎的那一批。总之,这导致裴净一时间不知道该叫她姐还是姨,最后拘谨地点头问好:“您好。”

    好不容易摆脱了接连感叹自己年龄的家长们,裴净总算能走出教室喘口气了。教室门口是喋喋不休接待家长的老师,他走到离教室最远的走廊另一段,趴在栏杆上看着对面教学楼冰块格似的一扇扇亮着的窗。

    刚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想要掏烟,动作却很快顿住了。他刚把手掏出一半,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不确定的询问:“裴净?”

    他猛得回头。几分钟前他的名字还是“裴霖爸爸”,他看着面前准确叫出自己名字的陌生男人陷入了沉思。

    见裴净反应迟疑,这个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华夫格绒西装的男人产生了一瞬的局促,他又盯着裴净的脸看了一会儿,好像确认了什么似的,拿一根手指指着自己说:“我是韩秉哲,你不记得我了吗?”

    裴净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不算熟悉的名字,慢慢摸索到了方向。虽然大致想起来了这个人的身份,表情却依然平静——带着些不自然的疏远。

    “我记得,天太黑了,一时间没有看清。”裴净低头盯着自己模糊的鞋尖看了一会儿,重新抬起脸时已经挂上了体面的笑脸,“韩律师,您也是来开家长会的?”

    “是啊,我儿子在一年级四班,我刚在不远处看到你,感觉有点熟悉,就过来看看。”因为被认出来了,韩秉哲的模样很高兴:“不过,这个问题应该我先问你,我印象里你还是个学生,现在连孩子都那么大了吗?时间啊,真是一眨眼就……”

    裴净摇摇头,言简意赅地打断他:“准确来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是姐姐的。”

    男人瞪大了眼,又很快意识到反应过度似的挪开了眼神:“你姐姐?她有儿子?”

    裴净没能认出这个男人,不完全是因为他是裴椿的前男友,他认出这个男人,却必然是因为他也是父亲曾经的学生兼辩护律师——正是令父亲至今难以下咽的那场乌龙事件中。

    这个男人和裴椿从高中就开始交往,期间分分合合好几次,每次都是韩主动追回裴椿,一直到大学毕业前分手。裴净记得分手的原因很粗暴,裴椿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告诉他:“他睡觉呼吸太重,吵到我了。”

    这导致裴净每次看到韩秉哲,脑内都会自动浮现几个字:那个呼吸很吵的男的。

    姐姐的葬礼上,还有父亲的庭审时,那个男人无一例外有出席,而裴净看到他时,都会忍不住去想那个堪称可笑的分手借口。

    姐姐喜欢好看的男人。在裴净眼中,这个男人除了脸还过得去以外,没有什么优点——即便他有一份光鲜的职业,帮了他们很多忙,但是依旧显得很蠢。他认为每一个问裴霖身世的人都蠢到了家,即便这确实是一个容易被误会的情况。

    对于韩秉哲理所当然的讶异——去世的前女友留下了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裴净只是点了点头,便重新闭口不言起来,开始频频往走廊另一端观望着,期待着男人能够懂得些眼色,早些结束这场令人不悦的寒暄。

    但韩秉哲显然没有领悟道这一点。他摸摸后脑勺,为了回避尴尬似的继续说下去:“说起来,裴老师现在怎么样?”

    裴净已经懒得含糊其辞了,简介扼要概括:“不是很好,各方面来说。”

    “抱歉,”韩秉哲抓抓头发,“我或许该找个时间去看看裴老师。”

    千万别。裴净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只是一句客气话。毕竟像裴永钰那样的倔老头子,最讨厌牵扯进涉及自身清白的过往是非中。虽然不可能不怕寂寞,也希望有学生去看他,但毕竟离职的原因不算光彩,可以说是晚节不保,就算是裴净去看他也只会挨得一顿好骂。

    正想抓紧时间逃离现场,韩秉哲又没头没脑来了句:“裴椿的事情我很抱歉。”

    裴净刚走出两步,又被迫回头:“和你没关系,你没什么可抱歉的。”

    刚走回教室门口,裴净又被热情如火的妈妈们缠住了,其中当然是以孙妈妈为首。只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孙妈妈手里牵了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粉红色棉衣的小女孩,显然是她的女儿,也是小霖的同桌孙思雨。

    孙妈妈大呼小叫着招呼裴净:“裴霖爸爸,我们刚找你呢,你跑哪儿去了,好不容易露个面”

    孙思雨看看妈妈,看看裴净,大声说:“妈妈你搞错了,这不是裴霖的爸爸!我知道裴霖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稚嫩而清晰的童声落下,两个成年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孙思雨妈妈一边瞪大眼睛看着裴净,一边嘴上说给身边人听似的教训起女儿:“怎么说话的!太没礼貌了!”

    却又不无怀疑的紧跟上一句:“真的是这样吗?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没一会儿又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我说嘛,怎么可能那么年轻”

    “裴净!裴净!”

    裴净大步往校门口走去,身后却有个扰人的声音一直不厌其烦地缠着他。

    当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想要赶走韩秉哲,那个不识相的男人却抢先开口道:“裴净,你还好吗?你没事吧,刚刚……”

    裴净压低声音打断他:“我没事,你可以先走了。你的孩子呢?”

    “他妈妈已经接走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要我送你回去吗?”

    裴净压制着怒火,可还是止不住声音的颤抖:“不用,我说了我没事。”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韩秉哲急切地说,“你也是,你姐姐也是,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什么也不和别人说。我和裴椿虽然已经分手了,但还不至于反目,要是她当时能够念及旧情向我求助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不用为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肚子负起这么多责任和压力!”

    “还有你父亲,裴老师,他也是,什么也不和我说,才会导致在官司上吃了败仗,他一直说着自己没有做没有做,但是不肯拿出任何证据……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倔呢?你也要像你姐姐一样吗?”

    裴净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怎样都停不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任凭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在自己面前羞辱去世的姐姐还有父亲。他想大吼着制止他,想揍他一拳,想撬开他的嘴把那该死的舌头扯出来……

    可他不敢。一旦犹豫了半秒钟,成片的后果,那些负担不起的后患就会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

    韩秉哲说:“你要是缺什么都可以找我帮忙,不用和我客套。”

    裴净却完全没法觉得感激,只能耐着性子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缺,谢谢你。”

    他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见裴霖先是探出半个脑袋,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接他。

    “舅舅!怎么样怎么样!你看到老师点名表扬我了吗?”

    裴净觉得小霖的声音很遥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Jing神,便用力挤出一个笑:“我看到了,小霖真棒。”

    裴霖打量了裴净一会儿,缠住他的手慢慢滑落。

    “舅舅,你怎么了?”裴霖脸上的欣喜在消退,“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是老师批评我了吗?”

    裴净知道自己勉强撑出来的笑比哭还要扭曲,他用力按了按眼睛:“老师没有批评你,你做得很好。”

    裴霖盯着裴净的脸,过了半晌,开口问:“舅舅,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去家长会?”

    “舅舅,你工作忙的话就别去了,看见你很累的样子,我觉得很难受。”

    裴净捂着脸,躺在床上,被小霖说的话压得动弹不得。

    有些东西脱轨了,他一直在试图维持的一些平衡突然失去了准心,即将溃败,将他连带小霖都压得粉身碎骨。

    他实在是太没用了,无法为姐姐留下的孩子负责,也没有办法维护姐姐的尊严。他没有好的工作,足够的钱,只会说谎和偷窃,保全不了自己,也保全不了任何人。他所谓的尊严早就与rou身无关了,早就在抚养费、赡养费、医药费和生活开销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像一层被浸泡入水的薄薄纸片,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如果真的被小霖讨厌,他便完全失去存在的价值了。

    他的胸口发闷,几乎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在泪眼朦胧中他抬起脸,循着台灯的亮光,看见一直搁在床头的那件衬衫——那是谢筱竹给他的衬衫。

    他颤抖着双手,抓救命稻草似的扯过那件衬衫,紧紧抱在怀中。已经过了太久,衬衫被洗过了,主人留下的味道却依旧残留在上面。

    裴净把脸埋进衬衫当中,深深呼吸着每一寸布料里融进的气味。他蜷曲成婴儿的形态,呜咽着,把泪水涂抹在上边,好像是被谢筱竹拥在怀里哭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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