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姊夫冯少师老成持重,本事不大,但还算稳妥,是个顾家之人,已经出任一方总管,招抚安顿百姓;二姊夫在听闻李渊起兵时与二姊和离,现在全家躲到了老家不敢进京,母亲正在族中为二姊另寻佳偶,以便亲上加亲,不让二姊再受委屈;三姊夫柴绍还在成都撸熊猫,据说已经驯养了一只熊猫当坐骑,李玄霸觉得这个三姊夫的画风有点不对;四姊夫段纶与三姊夫柴绍一样,是个很能干的人。段纶本该是四姊二婚的丈夫,由李建成牵线与四姊成婚。李玄霸提前去瞅了一眼,发现段纶很帅,就将其引荐给李渊。段纶和四姊提前缔结了姻缘,夫妻感情十分和睦。现在他被李世民派去了成都帮三姊夫。段纶将四姊一同带走,说是柴绍炫耀“白熊”好玩,他要带妻子一同去玩白熊。蜀地山高路远,儿子就交给自家母亲带了。李六娘现在才在相看婚事,李七娘则刚出生,家中没有劳力给李玄霸使唤。扒拉了一番后,只有侍奉生病老母亲的赵慈景还在京城,李玄霸就亲自去赵慈景府中把五姊夫请了出来。赵母劈头劈脸骂了赵慈景一顿,说赵慈景为了奉养她,不愿意出京就罢了,怎么在京中也不做事?这不是孝顺,是躲懒。“你现在是驸马都尉,难道想要凭借家中娘子荫蔽过一辈子吗!你曾经承诺会让李娘子为你自豪呢!”大孝子赵慈景被母亲骂了,连家都不敢回。不帮李玄霸把这场文会办好,他大概是无颜去见母亲和家中娘子了。告状功力炉火纯青的李玄霸挥了挥衣袖,深藏功与名。宾客的拜帖提前送到。李玄霸拉着赵慈景和李家子弟一同翻谱系。自魏晋之后,门阀政治确立,家家都要定谱系,所有的人际交往,都离不开谱系。从交友到婚嫁,士人都会先把谱系摆出来,看看各自的家世。选官时也要翻一翻记载郡望的文簿。虽说隋唐不再以门阀定官职,但为避免让联系太紧密的家族处于差不多的要害官职,查族谱也是必要的流程。大唐也沿用了大隋的图谱局,在图谱局当郎中的都是大儒。如今谁要说自己是博古通今的大儒,就必须把主要的郡望家谱给背熟。就算普通勋贵世家子弟,至少要把自家和姻亲的家谱背熟。李世民和李玄霸还年幼的时候,母亲就教他们背自家和姻亲的家谱,背得他们头昏眼花,连连瞌睡。虽然李玄霸过目不忘,李世民看了几遍也能背,但家谱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枯燥了,背下了也想睡。赵慈景自持才高,也没背过这么多家谱。他按着太阳xue道:“你是地位比他们高的主人,就算不了解他们的家谱,他们也不会有怨言。他们应该甚至都不会在你面前提家谱的事。”李玄霸继续翻着这次参会士子的家谱道:“他们确实不会在我面前炫耀谱系,但我与他们交谈时,对他们的谱系和姻亲谱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会是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还是会害怕呢?”赵慈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笑着叹了口气:“如果是我,大概会害怕。”当一个上位者过于重视自己,对自家谱系如数家珍的时候,就不是惊喜,而是纯粹的惊吓了。李玄霸道:“这次参会的士子全都是世家子弟。虽然我没有禁止寒门子弟来,但一些出身寒门的朝中高官完全不敢派子弟来。他们不一定是多看重世家,而是知道世家子弟比他们学问好,不想自取其辱。”他翻完了一本家谱,又翻 风送雪花树送梅此时长安的平均气温较高, 但该下雪的时候还是会下雪。下了好几日的雪,园子里雪都堆了起来,李玄霸考虑要不要推后文会日期的时候, 天空放晴了。赵慈景笑道:“这景色正好。”李玄霸拢紧了自己的毛皮大氅, 怀念现代的暖宝宝。他没钱的时候买不起好的羽绒服, 在最冷的时候把暖宝宝贴在衣服上,既保暖又省钱。现在虽然有暖手炉,但没办法贴在身上, 还是好冷。“罢了,难得晴个几日,就不延期了, 免得之后天气一直不好。”李玄霸抱着暖手笼瑟瑟发抖。
赵慈景担忧道:“如果实在是太冷,我们就在室内开文会。”李玄霸道:“先在外面逛一圈, 再回室内。”他早就准备好了, 不可能一直在户外受冻。举办文会的堂子里建了烟道,厨房里生火的时候,烟雾就会顺着管道通过,勉强提升一点屋内的温度,算是简易版的“暖气管”。现在生火都是烧柴, 就是李玄霸也不能奢侈到用海量的柴火烧热水做暖气管道。已经荒废的秦汉温泉行宫,即唐玄宗时著名的华清宫, 就在离长安城四五十公里之外的骊山之畔。现在没钱重建行宫,但他可以拉着勋贵世家花钱把这片温泉地开发了,自己选个最好的地方盖庄子, 就当是给二哥的小行宫了。卖地皮也是一块大的收入。赏人多不划算, 还是卖更好。李玄霸用未来的温泉庄子为自己鼓了鼓劲, 张罗仆从做最后的准备。到了半上午的时候, 宾客们就像是约好了似的结伴到来。没有早到的,也没有迟到的。李玄霸邀请的都是同辈青年人,以他的身份,不需要亲自在门口迎接。他怕冷,也不想站在冰天雪地里迎接。赵慈景身为驸马都尉,帮李玄霸迎客,也算给足了宾客们脸面。李玄霸现在所居住的府邸,是以前杨暕还在当齐王时拥有的府邸。杨暕当太子后,搬进了东宫居住。韦太子妃带着孩子去了宫里居住。因杨广的孩子不多,杨暕的齐王府还是作为别庄保留了下来。杨暕兵变失败后,这个别庄几年没人打理,就荒废得不像样了。李世民本来不想让李玄霸住这里,但李玄霸就想要一个荒废了的大宅子,才好按照自己的心意改装。而且长安也没有比原齐王府更大、离皇宫更近的宅邸了,齐王府最终还是变成了晋王府。杨暕当齐王的时候很喜欢热闹,常在京中呼朋唤友饮酒作乐。这次前来赴文会的宾客中有好些人都来过齐王府。他们敢来参加文会,至少记忆力都是不错的,所以他们也都记得原本的齐王府是什么模样。但现在他们跟随赵慈景进入府邸,却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点齐王府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到了。年轻士子们虽然知道应该捧着李玄霸,但心里也难免鄙夷李玄霸的过分奢侈。晋王才来长安多久?就已经把齐王府完全重建了吗?也有京中之人在疑惑,晋王府何时重建?怎么他们一点晋王府大动土木的风声都没有听到?如果他们听到了风声,肯定会给晋王送来自家的木工石匠,随手结个善缘。虽然已经没必要来参加文会扬名,但为了给李玄霸撑门面,薛元敬还是请了假,以河东薛氏的身份参加文会。李玄霸一点都不感激,还诽谤薛元敬只是为了躲懒。薛元敬心胸广阔,没有和李玄霸这张气死人的嘴一般计较,仍旧厚着脸皮请假来赴宴。他虽与赵慈景不熟悉,但赵慈景是李玄霸的姐夫,那他将来肯定会与赵慈景熟悉,便十分随意地开口帮宾客们问出心中的疑惑:“李三郎什么时候大兴土木重建的齐王府?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其他宾客们听到薛元敬对晋王的称呼,心头一梗。什么人啊!这么没礼貌!居然叫晋王殿下李三郎!你是炫耀你和晋王殿下熟悉吗?薛元敬目不斜视地承受别人隐晦的含刺眼神。是的,我就是炫耀。赵慈景失笑:“哪里大兴土木了?他不过是重新栽种了花草,又挖了几个池子,垒了假山池子,再用了些竹木搭建了几条走廊罢了。据他说,他弄的是’文人园林‘。”薛元敬早就听李玄霸吹嘘过,但仍旧装作不解道:“何为’文人园林‘?”赵慈景道:“’文人园林‘即不讲究园林的华美,而讲究诗情画意。你看,从这个窗户看去,正好是一块巨石一株怪松,像不像一幅画?”他指着窗户的时候,宾客们把视线投过去。听赵慈景这么一说,他们发现窗户框住的景色,好像还真有点像画。赵慈景又上前了几步,指着下一处窗中的景色道:“三郎在这里垒了花坛,正好可以从这个窗口看到一丛兰草。等兰花开时,这里的景色一定很美。”薛元敬和其他宾客跟着赵慈景加快了脚步,拐了个弯,继续观看不同窗户中不同的景色。几丛在冬季也没有枯萎的花草,几棵长得颇为怪异的树木,几块不算珍贵但看着颇有奇趣的巨石……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走廊,窗户框住的“画”主题都不同。赵慈景笑道:“其实从走廊外看,晋王府的格局和齐王府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建了一条曲折的回廊,将原本空旷的院子隔开。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就仿佛是完全的景色了。三郎喜欢清静,他的朋友们也大多喜欢清净。他呼朋唤友来家里居住,友人们可以选择各自喜欢的小院子居住,不用担心被他人打扰。”薛元敬颔首:“李三郎确实特别喜欢清静。”赵慈景道:“三郎说,窗户和窗户之间的墙上将来会挂满好友们的墨宝。他说他会选友人们写得最差的诗,裱在墙上示众。他这么一说,我原本准备好的诗稿都不敢拿出来了。”薛元敬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忍不住再次破口大骂:“他怎么当了晋王还如此促狭!别的人都是粘贴宾客最好的文作,他居然说只选最差的?!”赵慈景叹气:“他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这样。”薛元敬咬牙切齿:“也只有主公忍得了他!”赵慈景开玩笑道:“我看二郎常常与他打架,恐怕也不算忍得了他。”两人一唱一和,把晋王府园林的奥秘一一讲解给宾客们听。他们走出回廊,在院落中小路前行的时候,更能感受到“文人园林”的奇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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