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举人巷突然热闹起来。孩童们四处奔走相告,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苏家来了一位贵客。那贵客不是别人,正是熙和郡主。红杖清道旗开路,四马车辇随后,青锦华盖罩于上,顶缀明黄缨流苏。前呼后拥,奴婢成群,极是威风。仪仗停在苏家门外,将巷子里的路堵得严严实实。苏家人喜气洋洋,说不出来的得意张扬,一口一个郡主娘娘回家了,恨不得宣扬得天下皆知。多乐探了消息回来,忙禀报给谢姝和叶氏。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来了人。来人自报家门,说是奉郡主之命,来请她们过去说话。“娇娇,郡主会不会是……”叶氏有些话没说出来,但担忧的眼神说明一切。谢姝点头,“恐怕还真是来者不善。”她对多乐耳语几句,多乐领命而去。多乐出去,对那传话之人道:“苏家公子此前诬蔑我家大公子,意图诋毁我家大公子的名声,所幸事情已经查清,管夫子可为见证,苏家公子也因羞愧而退学。我家夫人说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还请郡主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特意向我们致歉。”围观之人瞬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忙问多乐是怎么回事,多乐也不瞒着,口齿清楚利利索索将学堂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那传话之人显然没料到传个话还能生出事端,当下有些不悦,“我家郡主是什么身份,你家夫人怎生如此不知礼数?”“我家夫人大人有大量,对苏家公子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再追究,又不想你家郡主为难,所以好心推脱,你怎能说我家夫人不知礼数?”“我家郡主……”“你家郡主定然是个知书达理的,也必然是知道苏家公子做错了事,所以才想着亲自当面向我家夫人道歉。我家夫人说了,道歉就不必了,还望郡主以后好好约束苏家公子,莫要再做出毁人名声断人前程的恶事。”那传话之人气极,黑着脸回去复命。多乐也不急着进门,而是在门外和那些人话着家常扯着闲话,话题围绕的还是学堂发生的那件事。不多时,那传话之人又回来,这次的态度更强硬。“我家郡主说了,是非黑白不是你们说了算,还请你家夫人小姐过去与那学堂夫子当面对质!”“你家郡主才颠倒黑白,明明是苏公子诬蔑我家大公子,我家夫人念在街坊邻居的份上没有声张,是想着给苏公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们居然反咬一口……”“你再不进去禀报你家夫人,就休怪我们不客气!”那传话之人说罢,就要硬闯。这时谢姝和叶氏出来了。叶氏自来与人为善,平日里从不与人起争执,与街坊邻居们相处极为平和,她向围观之人一一点头示意。她小声对谢姝道:“娇娇,小鬼难缠,我们还是去一趟,免得郡主以此大作文章。”谢姝点头,与她一起出门。……苏家大门开着,里外皆是阵仗威严。院子里搭起遮阳处,青红伞交相呼应,四周摆着冒着凉气的冰鉴。锦绣交椅之上,端坐着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熙和郡主。熙和郡主两边的下人已被挤到一边,分别立着苏夫人和苏大姑娘。母女二人长相相似,此时趾高气昂的样子也如出一辙。天子脚下的百姓,大多都见过大阵仗,不说是王公贵族的仪仗,便是龙凤辇也见过。是以对熙和郡主的气派,震惊者少,感慨者多。一是感慨熙和郡主之受宠,私下出行都如此阵仗,二是感慨苏家运气太好,日后有熙和郡主做靠山,荣华富贵享不尽。而管夫子确实也在,与他一起的还有谢则秀。谢则秀看到自己的娘和二姐,眼神一黯。是他连累家人了。管夫子正在回话,道:“回郡主,谢则秀没有拿苏大官的玉笔,那玉笔最后在苏大官的书童身上。至于苏大官是真不知情,还是有意栽赃,我不好分辨。”“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苏大官指着谢则秀,得意万分。“二姐,你还不让人把谢则秀抓起来!”熙和郡主睨着管夫子,“本郡主再问你一遍,你可要想好再回答,免得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和名声。东西是不是他偷的?”所有人都看着管夫子,包括叶氏和谢姝。管夫子有举人功名,若无意外此次乡试也会下场。他本就是寒门出身,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科举入仕。事关前程的名声,他会怎么选?他看了一眼谢则秀,又看了一眼叶氏和谢姝。谢姝的眼神让他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还能看到如此平静的目光。“夫子,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世间之事难两全,唯无愧于心尔。”谢姝的话,让他无比羞愧。“回郡主,您再问一千遍,我也还是同样的话。此前我说不知苏大官是否知情,是否栽赃,而今我已清楚明了,他就是在栽赃陷害!”苏夫人嚷嚷起来,“你这个不识抬举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郡主娘娘有意给你机会,你却不知好歹,你给我等着,我家郡主娘娘一定会让你好看!”说完,张狂地对熙和郡主道:“郡主娘娘,你快,你快下命令,把他们全抓起来!把他们下大牢,对他们用刑!”众人哗然。
这简直太目无王法了!谢家在巷子里住了这些年,谁不知道谢家人的为人。还有管夫子,在场不少人家的孩子都在他那里上学,他的人品街坊们有目共睹。熙和郡主皱了皱眉,不悦地睨了苏夫人一眼。苏夫人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小声骂了一句“死丫头。”不大的眼睛转啊转,然后看向叶氏和谢姝,越看越觉得碍眼,大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见了郡主娘娘还不跪下!”叶氏想了想,刚要屈身,被谢姝制止。苏夫人见她们不动,自以为逮到了她们的大错,“你们见了郡主不跪,这是欺君!”“苏夫人,慎言!”管夫子面色难看,强压着心中的悲愤。强权之下颠倒黑白,他羞愧于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动摇,愤怒地看向熙和郡主,“郡主,你这是在助长苏家不正之风!”熙和郡主冷笑一声,“你如此维护谢家人,本郡主还纳闷了,是什么原因让你一个夫子与人合伙诬陷自己的学生?原来是因为谢家这位二姑娘。”她话是说对着管夫子说的,眼神却是轻蔑地看着谢姝,那意思分明是在说管夫子贪恋美色,看中了谢姝的美貌而帮着谢家害人。管夫子焉能听不明白,当下更是羞愤。他不仅羞于自己差点屈服这样龌龊的强权之下,也愤于自己的人品被人质疑。“当年定远侯死守乾门关,以身殉国,何等的忠烈。我真是万万也想不到,他的女儿竟然是这等心思龌龊之人!”“夫子,她是她,定远侯是定远侯,她再是龌龊不堪,也与定远侯无关。”谢姝说。管夫子长叹一声,“你说的对,是我失言了。定远侯威名永存,他的功绩世人皆知。我只是痛心,痛心他的后人竟是如此……”围观之人岔岔者不少,但无人敢强出头。熙和郡主上有圣上与长公主,还有鲁国公府,不是他们小门小户敢与之抗衡的。他们小声交头接耳,不时还能听到“定远侯”“长公主”“可惜了”的话。“你们真是反了!”熙和郡主突然心慌,大怒,谢姝依旧站着,道:“大胤自建朝以来,最忌媚上之风。非祭祀上朝上堂,皆可免大礼。是以百姓遇官,让道即可,见皇族贵胄,避之一揖而已。天下大同,唯施叩拜之礼于人君,敢问郡主,你真的要受我们的跪礼吗?”“好利的一张嘴,你说的没错,但你忘了一点,那就是罚罪而跪。”“我何罪之有?”“本郡主是君,你是臣女,本郡主召你说话,你竟然也推脱,此罪为一。你方才对本郡主不敬,此罪为二,你可服气?”苏夫人立马帮腔,“郡主娘娘要见你,这是你的福气,你还敢问为什么?你们都是死人吗?她对郡主娘娘不敬,你们还不快按着她,让她跪下来磕头!”熙和郡主没有喝斥她,她便更得意了几分,再次催促。这下终于有人动了,不是来按谢姝的,而是在谢姝面前摆了一个蒲团。“我家郡主最是心善,虽说是降罪于人,却还是心存体恤。”体恤?若不是谢姝有透视眼,一眼就看到蒲团里藏着的针,还真信了这样的鬼话。苏夫人见谢姝还不动,挽起袖子就冲了过来,抓着谢姝往下按。谢姝早有准备,在叶氏挡在自己身前时,一个转身加反手一推,苏夫人顿时跌坐在蒲团上。苏夫人本就身形胖,这一跌是结结实实,蒲团里细细长长的针立马穿透单薄的夏衣,瞬间扎进她的rou里。“哎哟!哪个天杀的在蒲团里藏了针,扎死老娘了!”“闭嘴!”熙和郡主的脸色都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苏大姑娘比下人更快一些,正准备拉苏夫人,无奈苏夫人胖胖的身体发沉,不仅没把人拉上来,反倒被带着倒在苏夫人身上,母女二人叠在一起,齐齐倒在蒲团上。“啊啊”苏夫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母女俩扶起来,苏夫人杀猪般地乱叫着,大红的衣服上还挂着一根细细的长针。那针在阳光之下折射出光来,不少人看得是一清二楚,一时之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么一来,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那蒲团里真的有针!谢姝对众人道:“诸位,今日之事前因后果想必大家已经清楚。苏大官在学堂诬蔑陷害我弟弟不成,便搬来郡主以势压人。郡主迫我下跪,事先却在蒲团中藏着长针,此举无异分明是想谋害我的性命!”熙和郡主怒道:“谢姝,你胡言乱语!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诬蔑,本郡主可以治你一个犯上之罪!”“我的胆子小得很,我比谁都怕死,所以谁敢要我的命,我就和谁拼命!你是郡主又如何,我就不信圣上和长公主殿下会纵容你大庭广众之下残害命官之女!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我不信没有说理喊冤的地方!”“……你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你说本郡主仗势欺人,你说本郡主害你,可有证据?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可敢给你做证?你一个七品小官之女,也配指责本郡主,信不信本郡主将你们全家都问罪?”这是威胁!众人皆默,无人敢站出来。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天很热,谢姝却觉得自己的心很冷。她忽然想起萧翎的话,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没想到她这么快又遇上了。“我父亲是天子门生,你想问我们全家的罪,那也看大胤律法同不同意!今日你欲谋我性命,命案属清风院管辖,我要去清风院报官!”熙和郡主又怒又气,自她进京之后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她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七品小官之女能耐她何。不就是报官吗?清风院又如何?“你怕是不知道,便是清风院的正院方大人见了本郡主都要恭恭敬敬。既然你非要把事情闹大,那本郡主就成全你,不用你去,本郡主亲自派人去!”说罢,她招来一个侍卫,让那侍卫快马去清风院报案。那侍卫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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