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的马路边,段豫奇穿着西装站在路边树下等红灯,虽然在树荫下却依旧闷热,前方柏油路上热气蒸腾着,景物随之扭曲,十字路口上隐约有团黑se物t在蠕动,而他面无表情直视倒数中的灯号,恍若未见。
手机在公事包里震动,响着最近当红的流行乐,段豫奇咋舌,以为又是公事而不耐烦接起手机:「喂?我刚采访完,今晚能写完稿,有那麽急吗?催什麽催啦,又不是社会线还是产经、警政的。」
手机那头的人「哈」大笑一声,就道:「喂,小豫,要不要过来我家吃锅烧意面?」
段豫奇眉头抖了下,原来是已经离开公司的学长兼前辈王骞虎,过去念传播媒t系时就很照顾他,一起跑社会线也是一路带着他,他立刻卸下防心笑着吐嘈:「你家是开羊r0u炉的吧。老是请吃面是怎样?」
「没办法啊,你不吃羊r0u。罗嗦什麽,你就来啦。顺便跟你商量租屋的事。」
说到王骞虎这人,不仅生得高头大马,壮得跟熊一样,也是业界颇有名的社会线记者,虽然不是最资深的,却跑过不少独家新闻。王骞虎的老家就在太平里社区,太平里有间城隍庙,旁边的王记羊r0u炉就他家开的,每到用餐时间总是坐无虚席。
王骞虎和段豫奇是学长学弟的关系,当过一年多的室友,後来进同一间广播公司跑新闻。只是跑社会新闻相当辛苦,段豫奇撑了两年就转换路线改去别的组混了。
从学生时期开始,王骞虎就常邀段豫奇到家里吃饭,因为段豫奇不吃羊r0u,所以他总是煮锅烧意面或炒饭来招待学弟。两人边吃边喝,联络感情,有时也有其他朋友或同事,但大家来来去去,转职、结婚、出国深造,最後还是剩下他们兄弟俩。
段豫奇搭车到城隍庙附近步行去王骞虎家,学长的家人一认出他就指着楼上,他熟门熟路上二楼。楼上同样坐满客人,他看王骞虎在大冰箱那里拿饮料正想喊人,却看到王骞虎拿了瓶果汁给某桌的nv孩子,而那nv孩他认得,不就是他前阵子带的新人菜鸟,于蘩吗?
于蘩想当气象主播,最近联合旅游线的同事一起跑外景,播报气象时顺便介绍当季国内的旅游景点,而这也是段豫奇靠着自己的人脉促成的,他对于蘩有好感,之前为了追她还办了联谊会跟一些活动,为了凑人数也叫上王骞虎。没想到于蘩似乎对王骞虎一见锺情,现在于蘩出现在王记羊r0u炉,段豫奇不由得猜想:「该不会是要跟我说他们在一起了吧。」
段豫奇心情一下子变得更低落,但仍边走边调整心情,换上轻松的笑容跟他们打招呼:「阿虎学长。咦,于蘩你也来啦。」
打扮清纯甜美的nv孩回头朝段豫奇微笑:「嗨,阿奇。我刚好跟骞虎哥传讯息,他说你要来,我在附近就顺便跑来了。」
「你也来吃锅烧意面啊。」段豫奇敷衍笑应,坐在她对面,王骞虎让他坐等一会儿才端来他们两个的份,三个人占着一张圆桌,彼此之间都隔着空位,可是他就觉得于蘩离王骞虎近一些,心里不是滋味。不过他也不可能给王骞虎摆脸se,因为王学长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于蘩。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王骞虎问:「你们还想吃什麽菜,我再去炒。小豫要吃炒饭吗?」
段豫奇摆手说:「不用,我饱了。」于蘩跟他一样婉拒,腼腆说:「王大哥不必客气啦。而且我会付钱,怎麽能了,一式两份。如果想先拿去研究也可以,我这边不急,楼上已经打扫好了,你待会儿可以去看看。」
段豫奇听完静默了一秒才回神,他竟然不知不觉看房东看得出神。虽说房东出乎他意料的年轻,而且个子高,长得也不错,但他怎麽会这样失态盯着别人看,又不是在看妹?
段豫奇低头盯着那纸契约浏览,开口提醒说:「东西放门口容易被偷,还是堆屋里b较安全。虽然这边是城隍庙附近,可是我学长说最近这社区闹小偷。」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刚才可能施工的师父们忙着去吃饭就没顾到这麽多,我等下就去请他们搬进屋。」
段豫奇抬眼看房东先生,这人叫作李嗣,他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人,却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心里冷笑,自己是有多狗血才会出现这种感觉,还似曾相识咧。
他抿了下唇,x1了口气问李嗣说:「房东先生,你是无神论者?不相信鬼神的?」
李嗣淡笑:「也不是不信,但是人b鬼神可怕不是吗?」
听这似是而非的言论,段豫奇微蹙眉思忖道:「就算不跟人b,还是会敬畏鬼神吧。火跟水都有破坏力,不能说哪个b较可怕另一个就不可怕啦。」
「呵,也是。」
段豫奇觉得这话题快被李嗣绕开,他又绕回自己想问的事:「你怎麽会想买这里?这地方很有名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我请人算过命,我能镇得住这屋宅。」
段豫奇讶叫:「真的吗?」
「假的。」李嗣轻笑:「对不起,忍不住就开玩笑了。我看段先生是个挺好相处的人,听说是记者。」
段豫奇嘿嘿笑两声,找出自己的名片递上,李嗣也0出一张名片给他,橙h和黑白三se为主的纸片上印着「旭」及一排简短的网址,背面则是一些轻食饮料的菜单。看来店名就是一个字而已,李嗣说:「那上面是固定的菜单,网站还有不定期变化的菜se内容。平常日营业到下午四点,店内消费的话可以加购算命服务。周日是公休,如果段先生想点餐的话,只要我在都可以做给你。怎样?当我的房客还不错吧。」
「那我先多谢你啦,以後住一起,有人互相关照也很好。不过算命是你算吗?你还算命啊?」
李嗣微笑摇头:「当然不是我。我认识一些朋友,所以商请他们合作,之後再跟他们开会讨论服务的时段。我这间店b较随意,早午餐卖完就卖下午茶,然後收工。小赚就行了,也不图什麽赚大钱。」
「那……」段豫奇往外扫了眼,偌大的屋宅和土地都被这人买下,再便宜也是花费不少吧,还要加上装潢的费用,他忍不住探问:「房东先生,我可以请教一下你跟王家买这块地跟屋子花了多少吗?小弟我想做个参考。如果可以也想知道装潢的费用。」
李嗣挑眉,拿起笔在另一张空白纸上写了几个数字,段豫奇一看瞪大眼暗道:「这人是凯子吧?还是凯子他爹?不对,这麽年轻怎麽有这麽多钱耗在这鬼地方?」
「你是富二代?」段豫奇脱口说道。
李嗣轻笑出声,他说:「我很早就出社会赚钱,所以有些人脉,运气好有几个赚钱机会,不是什麽富二代。以前我家里也是开早餐店的。」
「那你怎麽不在家里的早餐店做就好了?跟兄弟姐妹分家?爸妈呢?」段豫奇的好奇心发作,忍不住提问。
「我没有手足,爸妈前几年就生病走了。」李嗣语调平淡,好像在讲别人家的事,他单手撑颊,坐姿轻松,慵懒回问:「记者先生还有什麽想问的?」
段豫奇惊觉自己太失礼,尴尬笑了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
「没关系。要先去楼上看吗?大概几时会搬来,我会尽量在那之前结束这边的施工。」李嗣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依旧温和客气的招呼房客,带人上二楼看,二楼的空间很简单,一房一厅一卫浴,还有个小厨房,而且厨房外就是yan台。李嗣说三楼也差不多这格局,不过三楼没有厨房,四楼则是充作置物仓库在用,楼顶则是太yan能板和水塔了。
也许是空间规划得b之前纯粹出租的公寓要舒适宽敞,又或者李嗣给人一种温风暖水的印象,段豫奇一点都没有再想起这地方是太平巷尾的鬼屋,甚至期待搬来之後的新生活。当然这跟他在这环境完全没看到半点可疑的东西也有关,屋里屋外都很「乾净」,即使是王记羊r0u炉也偶尔会有一些游离的能量,但这里「乾净」得不可思议,不过当下他并没多想。
他觉得李嗣有种很特殊的气质,说不上来是怎麽回事,但只要看着李嗣总会先平静下来,心里又会衍生出些微说不清的情绪。
等段豫奇一离开,李嗣脸上亲切的表情褪得无影无踪,不带情绪的低喃着:「原来没si,还长这麽大了。真意外啊。」
李嗣走进一楼的隔间里,这房间的玻璃已经事先贴过单向玻璃反光膜,由外看不见内部的情形,桌上摆着一张白底黑字的符纸,他瞅了眼就又走出来把门关上。
「傍晚再过来打扫好了。」
如果方才段豫奇有走进这间房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房间满满都是他所谓的游离能量,俗称鬼、神或jg怪之类的东西,而那张符纸就像黏鼠板似的把祂们全部x1取在这空间范围内。
***
又过一周,段豫奇终於搬到太平巷尾,恰好也拿到他购入的新车,他的家当不算太多,新车恰恰能一趟载来。
李嗣丝毫不担心房客偷盗或做什麽怪事,已经先将钥匙寄给他,所以他把车停在旁门,方便把家当卸下车搬进来,进屋後再一箱箱搬上楼。纸箱堆在二楼的楼梯口,段豫奇喝着保温杯里的凉水,跑去一楼参观了下,店内已大致装潢好,简单乾净,没有多余而花俏的装饰。木制桌椅和简单的吧台兼料理台,最前面有个小橱窗大概是放预先做好的饮食,料理台内的器物陈列整洁有条理,大冰箱则在工作区的最角落,用来屯放需冷藏、冷冻的食材。
二楼似乎又重新打扫过一遍,看起来一尘不染,他的家当都是衣物、摄影器材和一些日用品,早些年的教科书、工具书只留部分,後来买的书都是电子书,并没有爆书柜这种困扰,怕的也是搬家麻烦,还有一辆折叠脚踏车,除此之外他也没什麽收藏品,稍微把东西拿出来归类放着就大功告成。
忙完看了眼腕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不早不晚,正犹豫要直接吃晚餐,还是洗澡小睡一下,他就听见有人出入这屋里的铃声音乐。一下楼果然看李嗣拎着两大袋大卖场的保温购物袋回来,应该是去采购开店用的东西了。
李嗣提着袋子到大冰箱那里,转头朝段豫奇笑问:「要吃面吗?我买了拉面礼盒。」
「这怎麽好意思。」
「有什麽关系,我请你,你改天再请我。」
段豫奇心想他以前跟王学长也是这样的,大方笑答:「好,让你请。」
李嗣让他等会儿,他嗅到自己一身汗臭,尴尬得跑去冲凉再下楼,那时李嗣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了,正在煮面,料也给得大方,有菇类、菜叶、笋g,许多片五花r0u,半熟蛋和大量葱花,卖相很好,而且很大碗,用纯白se的食器盛着端到吧台前座位。
段豫奇谢过他,盯着那碗拉面表情复杂,李嗣脱下围裙绕过来坐他一旁,温声问:「有什麽不吃的?我帮你吃吧。」
「菇。」段豫奇觉得吃人家的还挑食很失礼,但他就是不觉得菇类有哪里好吃。「很怪吗?」
李嗣浅笑,安慰道:「不会。总b你说不吃葱好。」汤面里那麽多葱,与其一一挑出来不如重煮一碗。他把房客那碗面里的雪白菇、舞菇都挑到自己碗里,目光上抬,看见段豫奇的耳朵都红了,腼腆道谢的样子让他心里有点异样感受。
他知道段豫奇是乘h投胎,无论投胎前还是变ren以後,这东西看起来都还是很可口的,只不过那感觉不太一样,变ren的灵物……他舍不得一口吞了。
大概就是「一样是甜点,越jg致漂亮的越舍不得一口解决」的情况,李嗣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种心情,有点无奈的轻叹。段豫奇的脸似乎跟着红了,好像以为自己挑食很让人见笑,李嗣顺着这误会跟他说:「不用勉强,每个人都会挑食。我吃的你不吃,你吃的我可能也不吃,这样互补也不错。」
段豫奇点头,笑容灿烂:「就是说,互补才好啦。」他觉得李嗣的声音很好听,沉稳平和,很适合主持深夜电台节目,说话陪听众助眠。
段豫奇埋首吃面,余光偷瞄李嗣侧颜,李嗣吃得很优雅,但吃得b他快,因为他是个怕烫的猫舌头。他还在吹凉热汤时,李嗣已经ch0u纸巾压嘴角,他看李嗣的唇上薄下厚,裹着一层水润的光泽,光看这部位的话也不输任何美nv吧。他挪开眼抿了抿自己的嘴,现在连男x也都注重保养,会不会是他太留意这种细节,所以于蘩觉得他不够男子气概?毕竟她喜欢的是王骞虎那种粗犷型男。
想到这里段豫奇忍不住郁闷,耳边传来李嗣的声音:「你怕烫?我下回做蕃茄冷汤,你喝吗?」
「啊?喝啊。不过你太客气了,我……」
「就当作是帮我试菜。」李嗣微笑把他的话堵回去。「当记者也不容易吧。」
「做一行怨一行啦,习惯就好,谁不是边骂边做。」段豫奇苦笑:「不是都说小时不读书,长大当记者?其实时代在变很快,以前当公务员、当老师好像很稳定,现在你看流浪教师那麽多,公务员也不是每个都肥猫,基层的还不是很苦,还有我们也是,有时不是我们想乱写耍白痴,是上面的问题。当然也不是说每个记者都很无辜啦,我们自己也会小团t乱斗。像房东你这样自己担自己忙,虽然有压力,但至少是自己选的,也不用挨骂,还不错。」
他也不想被李嗣同情或是多想了,换个轻松语气笑说:「不过我不是跑社会线、警政产经那些我也不跑,我是生活时尚,偶尔支援娱乐线,改天有什麽jg彩的八卦再跟你讲。」
李嗣大概对八卦不感兴趣,只是微笑没回话。段豫奇忽然觉得相较之下自己挺鄙俗的,抿唇笑了下没再继续这话题。他盯着墙面挂钟,低头再吃口面,问李嗣说:「房东先生还单身?我看你这样应该不缺桃花吧。」
「感情的事,我也不算懂。你呢?」李嗣简短敷衍就把问题丢回来。
段豫奇喝着李嗣倒给他的冰开水,吐了口气乾笑:「我暗恋一个nv同事。但她喜欢我学长,就是卖你屋那个王记羊r0u炉的小开。学长他是个很好的人,也不媚俗,去年辞职就跟其他志同道合的记者一起办媒t,写一些b较深入的报导。我觉得……两个都不错,乾脆搓合他们算了。肥水不落外人田,哈。」
他说这话时,拿筷子把汤匙里的半熟蛋戳破,李嗣看了眼,安慰道:「你人真好。」
「别发好人卡啊!」
李嗣展颜微笑,段豫奇莫名害羞了下,挪开眼接着讲:「反正我习惯了,我喜欢的人通常都不会喜欢我,喜欢我的人也通常是我没兴趣的。多数人都是这样啦,但我也不会因为想恋ai就凑和跟喜欢我的在一起。其实,感情上彼此经营是不简单,可是互相x1引然後喜欢是可遇不可求的吧。」
「能有这种烦恼也是种收获。」
「可是我想收获别的。」段豫奇苦笑。
李嗣提道:「有机会还是能争取一下,没争取过怎麽晓得。告白过吗?抢过来怎样?」
段豫奇斜瞥他,意外道:「真不像你这张脸会讲的话。怎麽抢?si会活标我没做过。」
「可以介绍符咒师或法师给你。」
「靠,原来是拉业务啊。」段豫奇骂了声,却被李房东逗得笑出来。
吃过面,段豫奇咬着牙刷,边刷边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忙完已是半夜一点半,戴好眼罩关灯就寝。他向来很好眠,一睡熟就天塌不惊,睡了跟si了似的。也因此他不可能察觉一楼有什麽sao动,这期间李嗣把一楼料理区打扫过,抬头看天花板,收拾好之後再走到後面的房间打开门。
一楼并没有开空调,但是被开启的房门不停有风往外吹,是阵阵y风。李嗣把门关上,做着往空中抓取东西塞进嘴里吃的动作,机械式的持续了一会儿,他的双眼已经看不到眼白,两只眼都是深浓的黑,应该是瞳仁的地方彷佛嵌着晶钻一样璀璨,透着银亮的jg光。
李嗣吞吃下那些灵能量之後开门往楼上走,一直到自己住的三楼,到yan台後才长长吁了口气,自他嘴里吐露的气息中,夹杂着不属於人或任何活物所发出的杂音,如果段豫奇能看见这一幕的话,可能会看到什麽奇异的景象。
次日段豫奇就近向李嗣订了早餐,赶去搭车到外地工作,隔天下午才回来,「旭」的店门口只立着一个架子,架上摆菜单,玻璃门上一张海报写着试卖期间的优惠讯息。店面招牌不明显,但店里客人不少,还有一组人在店里摄影。
段豫奇一进门就看见于蘩,旁边打光的人和助理朝他点头,他耸肩想退出来,却被一个踩着直排轮、绑双马尾的nv孩拦住招呼,nv孩递给他一张印刷jg美的菜单说:「这位客人想点什麽,这是菜单请参考一下。客人一位而已吗?请跟我来。」
段豫奇跟着nv孩走到店里,他在两人座位区观望李嗣和一个nv人接受采访,李嗣好像往他这边看了眼,对他微笑。他觉得心情复杂,自己是记者却没帮上房东什麽忙,但又不希望这里变得太有名影响他生活。不过能看到于蘩,他好像还是有点高兴的,直到王骞虎也来了,他的心情才又低落下来。
王骞虎没注意到段豫奇,而是跟结束工作的于蘩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闲聊,他们就直接在李嗣的店里消费。李嗣忙着处理客人们的点单,不过一点也没慌乱的样子,动作迅速俐落,看他做事好像在欣赏一场表演。
外场的服务生只有那位nv孩子,穿着私服再搭一件百褶裙式的围裙,眼睫毛黏了两层跟扇子没两样,妆虽然有点浓却给人活泼的印象。李嗣稍微得空就走向段豫奇这桌,用那独有的温和语气说:「你回来啦。」
「嗯。」段豫奇x口怦然,那句「你回来啦」好像一团晒暖的棉花打在心口,他莫名被触动,却说不清是怎麽回事,大概是因为他虽然有个家,却仅是个空泛的名词吧。他缺乏一种归属感,至今都还在寻找,虽然有憧憬,但自己对所谓的「家」或「归属」这种东西懵懵懂懂。
李嗣跟他介绍:「溜直排轮的那位是这两天聘的外场员工,艾莉。坐在记者群里笑个不停的nv人是我的合作伙伴,张姗。」
段豫奇恍惚点头,也不知听进了多少。他抬头看笑容温煦的李嗣,再看看那桌的于蘩、王骞虎他们,虽然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却也没有之前那麽难受了。难不成李嗣会什麽心灵治癒术?
李嗣的店隔音做得不错,即使一楼热闹也不会打搅二楼房客的生活。段豫奇的新生活刚过一个月,上周日他和李嗣相约去花市买盆栽,他们合买好几盆香草植物养在yan台上,李嗣则是订了个立t山水造景,约莫两尺半的长度,假山上栽着青苔、迷你柏树,下面深浅不一的水t则养着几只小鱼小虾,意境很好。
李嗣忙的时候,段豫奇会上楼替他浇水,李嗣也会替他照料yan台的植物,除此之外,李嗣还跑去近郊跟人订购了好几棵小树,石斑木、四季桂、七里香什麽的,就摆在屋子两侧的空地,让窗子稍微有个遮掩。
段豫奇帮忙搬那些大盆栽,他跟李嗣说:「这是为了风水吗?化解光煞什麽的?以前看过一个居家风水的节目讲过,路灯照进家宅会形成光煞什麽的。」
李嗣挑眉不可置否:「也是为了美化环境。不过没想到你会看风水节目。」
「刚好看到啦。」
有次张姗到店里找李嗣开会,想调整一下工作时段,在这之前段豫奇没有真正和这位张小姐接触过,对她的印象就是名字和李嗣很搭,张三李四,好记又顺口。李嗣替段豫奇做了杯冰砂,三人围坐一桌开讲。
张姗坐在李嗣对面,她有一头及腰大波浪卷发,发se染成浅n茶se,妆容淡雅,五官立t鲜明,是个非常美的nv人,她并不算瘦,但也一点都不胖,该r0u的地方有r0u,身材姣好,戴着浅灰se的变se片,穿上一袭黑se雪纺洋装和一双尖头漆皮的银se高跟鞋。
「你好,段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她递了张薰衣草se的名片,上头有她提供的服务项目,香jg占卜、塔罗占卜,还有她也是位灵疗师。
「段先生长得真是又高又帅,如果有恋ai方面的困扰也欢迎来找我,可以聊一聊。」张姗一手拱在嘴边,用任谁都听得见的音量跟段豫奇说:「我在夜市也有摆摊,那边的话没有李嗣ch0u成我可以算你便宜哦。」
李嗣说:「我ch0u得b夜市少了吧。」
「开玩笑的嘛。认真什麽,哈哈哈。」张姗笑起来很豪迈,和她美丽专业的形象有落差。大约聊五分钟之後她就彻底的原形毕露:「李嗣有跟你说我以前想当ga0笑艺人吗?」
李嗣像旁白一样接话:「她说自己笑点又低又怪,很憧憬当ga0笑艺人。真是逻辑不通。」
「嗳呀,那是我小时候嘛。我现在逻辑好得。」张姗热情跟段豫奇讲:「结果後来还是放弃了。因为我发现我绝对当不成ga0笑艺人,我、哈哈哈哈哈,我在逗别人笑以前就哈哈哈、就自己会先笑出来了啦,啊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段豫奇捏着玻璃x1管喝优格冰砂,看着张姗一笑不可收拾,好像也被她感染情绪,垂眼失笑。他说:「你个x挺可ai的。」虽然这一笑把专业形象都笑没了。
「旭」的生意在这一个月来都很不错,而且稳定,刚开始可能是冲着鬼屋的名气,後来又有占卜这项服务当噱头,而且艾莉也是个抢眼的员工,加上于蘩的报导,以及邻里间固定客源,段豫奇觉得李嗣买屋开店算是赌对了吧?
托李嗣的福,段豫奇认识了一些人,虽然他压根不相信什麽算命,但是像张姗那样的人亲切又有趣,有了新的交友圈,他逐渐淡忘之前暗恋无果的事。
大暑过後的某日,段豫奇放假在房间睡si,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手机有几通王骞虎打的电话,他试着回拨,王骞虎接通跟他说:「喂,小豫,在g嘛?」
「没g嘛啊。你g嘛?」一问一答好像绕口令。
「我在楼下,你开门啊。」
「我刚睡醒啦。等一下。」段豫奇拉了拉四角k,随便套了运动短k和宽松上衣就下楼。这天李嗣的店公休,一楼yy暗暗的,王骞虎在外面等得满头汗,进屋时也觉得脖子一冷,古怪的打量四周。
段豫奇看到他先是一愣,因为他看到王骞虎的肩上绕着一圈东西,像蛇一样黏腻缠着肩颈,延伸到其躯g,而且不停的绕着,那是gu令他不舒服的气,他不由自主憋气,很怕那东西转移目标缠上他,不过那东西似乎紧盯王骞虎,没有松动的迹向。
王骞虎买了某间有名的乾面和卤味过来,脸上没什麽表情,也不像来聊天,段豫奇捉0不清他想g嘛,直觉是有事想跟他谈,直接带人上二楼客厅。王骞虎把食物一放,神秘兮兮说不想在客厅谈,接着就拉他的手带进卧室,还不忘把门锁上。
段豫奇连准备饮料都不必了,把电脑桌前的椅子推给学长,自己则坐在床边看着人开玩笑:「你有病啊,ga0得这麽紧张,玩什麽特务游戏。」他忍不住去注意学长身上缠着的东西。
王骞虎却没有心情说笑,既忧心又无奈的看了眼段豫奇,然後从口袋0出一个夹链袋封着的灰se随身碟给他,压低声音说:「这东西很重要,我不想麻烦你,可是也只有你是我b较信得过的人,帮我保管吧。我要出国一阵子,下次见面再还我。」
「g嘛?你查出不能报导的东西,被谁盯上?白道黑道哪边?」
「都一样。」王骞虎嘲讽笑了下,没有明白回答。他看段豫奇把随身碟收在ch0u屉也没说什麽,大概是觉得越随意处置越安全,接着就说:「我买了面,一起吃吧。」
「你等下。」段豫奇又跑去翻自己的公事包,拿出一个包装jg美的扁盒,黑金se的包装纸和锻带,上头黏一张空白的ai心小卡。他跟学长说:「那个、于蘩说七夕快到了,她之前去什麽渡假岛买的巧克力,因为那天她还要工作,所以托我拿给你。」
王骞虎看着那个礼物没有伸手接,再看学弟有些尴尬,他认真表示:「我没有喜欢她。」
段豫奇有点意外,不过想想也是这样,他自己中意的别人又不见得中意,只是有点可惜他想搓合这两人的心意了。他把礼物y塞到王骞虎手里,摆手走出房门外:「那我不晓得,你自己拒绝她吧。」
王迁虎跟上来把东西随手搁在客厅桌上:「帮我丢了。」
「我说于蘩也不错啊,考虑一下又不会si,日久生情嘛。我每次去你家都听你爸妈在念说你怎麽三十好几个还不交nv朋友、不结婚不生小孩的。听得我都替你着急。」段豫奇边念边往厨房走,拿了两人的餐具去客厅。
王骞虎把外带的卤味倒盘子里,冷不防丢出一句话:「我又不喜欢nv人。」
「嗯?」因为那句话说得太快,同时加上开电视的声音,段豫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楚,但他自认听力不差,一时间表情跟动作都僵了半秒,连忙恢复平常,假装没听到。
段豫奇拌着乾面里的r0u燥,他绝不会蠢到去接话问学长任何相关问题,b如「难不成你喜欢男的?」或「你有对象吗?」之类的,他这麽想并不是因为恐同,而是因为他有种不安的预感,一旦问了,好像会发生什麽他不想面对的转变。
「现在的主播长得英俊漂亮就行啦?居然吃螺丝。」段豫奇嫌弃了句,从新闻频道转到综艺节目,节目内容不合胃口似的一直换频道,最後竟然停在某个知x节目,介绍大自然、野生动植物。
王骞虎吃了几口面,问段豫奇有没有饮料,段豫奇跑去冰箱拿冰啤酒来,两人各开一罐喝,然後王骞虎突然把筷子放下,坐近段豫奇,一手放在沙发背上低音叹了口气:「你没有什麽想问的?」
「啊?随身碟?你想讲我就听,你讲吧。」
「不是那个。你喜欢于蘩,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不适合你。」王骞虎每句都是肯定句,说得段豫奇涨红着脸瞪他。
「阿虎,你很奇怪……不要再讲这些了。我没心情听。」
「要逃避吗?」王骞虎眯眼,笑了下又退开,继续吃着面,擦完嘴停顿下来,他说:「吓唬你的。我就算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你,放心好了,我眼光没这麽差。」
段豫奇松了口气,嗤笑捶他粗壮的手臂。他们吃面看着国外的节目,不到一个小时半就分别了,王骞虎骑着他的重机离开,段豫奇在二楼用电视看着门口的监视器,心里还是担心。因为王骞虎之所以说于蘩不适合他,也不适合任何人,是因为于蘩是个心眼太多的nv孩子,而且想法b较偏。
「我知道我身上有东西。」王骞虎是这麽说的。「虽然小豫你不信邪,但是我有信仰,最近去看了一位师父,才发现我身上被下了东西。反正要到国外一趟,我就请师父介绍认识的人帮我处理。」
段豫奇不想承认他看到了东西,但仍表示关心:「那你保重。一路平安。」他其实还不太能接受这件事,王骞虎身上的东西是于蘩下的?不然学长怎麽意有所指,除了随身碟之外还特地跑来警告他?
不管怎样,他还是相信王骞虎,毕竟他对于蘩确实也不够熟悉,加上学长这麽讲以及他所看见的东西,他对于蘩是彻底si心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麽于蘩要给学长下东西,难道ai不得就使手段?
以前跑新闻见识太多肮脏的事,段豫奇才一换再换,成了这麽一个不求上进的小记者,他自认jg神意志还没强大到能无视、装傻跟妥协。他知道自己太天真,从前的憧憬都是种自以为,坚持下去只会沦为笑话。但日子还是得过,所以他不再抢独家,不跑在第一线,让别人去吧。有好几次他都想过转职,但仅只於想想,缺乏行动力。
像这样活着,再多的热情都会被所谓的逃避和妥协消磨掉吧。然而坚持原则的人,多半也都不在同一个圈子了。
王骞虎走没多久,段豫奇有些後悔没多关心一下学长,传了好几则讯息过去,内容无非是请对方保重、注意安全、记得报平安什麽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讲什麽,搁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仰首摀脸,长叹一声。然後他想起那个随身碟,王骞虎让他保管,可没说不能看,那他看一下应该没关系?可是他怕万一有病毒……
「算了,先不管。」段豫奇拿起手机删照片,删于蘩的照片。他是jg神有点洁癖的人,加上对于蘩的喜ai还没这麽深,既然那nv人有问题,他怎麽可能留恋。删删删,全删了,虽然也没拍多少张照片就是了。
还开着的电视不知怎的停在某新闻频道,跑马灯及新闻画面都在报导nve童案,而且不是同一件案子,下一则新闻则是几名国中生戏水却溺毙的消息。段豫奇心里嘀咕,放暑假常有这种新闻,而他发了会儿呆,惊觉自己已经变得有些麻木。记得从前大学时一个待过急诊室的老师说过,在急诊室待久了会变得b较麻木,天天看着人生生sisi的,就算每天面对也会把人x里某些东西消磨掉,是种保护自我的机制。
那时他不想跟着前辈跑社会新闻也是这样,身心俱疲。他也知道身为一名记者,不管报导什麽都应该有职业道德和一些追求,很多时候辛苦追踪报导的东西,上面的人说不要就不要,心血泡汤也没辄,反而是网路抄的、互相转来转去又未查证的东西更受欢迎。
他大概就不是那种对自己有所要求、有所坚持的人,他只是不想变得像机器一样冰冷。学长脱离主流媒t时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也没走,因为他没安全感。说穿了就是犯贱又矫情吧。
「越想心情越差。」段豫奇嘟哝了句,靠着沙发放空,一张脸忽然自上方冒出来,他「哇!」一声怪叫,看清那张脸是李嗣才喘了口气骂说:「你、你吓人啊!这麽大个人为什麽走路不出声!」
李嗣无辜道:「对不起。我看你坐这发呆,喊你也没应。」
「你有喊我?」段豫奇汗颜,他太认真发呆了。他坐着仰望李嗣,李嗣低头看他:「吃过午餐了?」他点头,李嗣也漫不经心点了下头,这人是来邀他一起吃饭的?
段豫奇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李嗣长得并不是很抢眼,却很耐看,而且不管哪个角度看都好看。他虽然不喜欢男的,却忍不住评b起来,如果是王骞虎那种类型的他难以消受,而且当兄弟这麽多年,实在无法想像,幸好对方也没这意思。要是李嗣的话,他倒觉得有点想像空间……不对,想这个做什麽?
屋里来了通电话,是门口的铃声,李嗣走去接听,应了单音就下楼要去开门。段豫奇心想八成是宅配什麽的,拿了一旁摇控换频道看了下门口监视器。说到这监视器也是花李嗣不少钱,段豫奇当初还想不过就是间鬼屋,有必要吗?
可事实证明它的好处,就拿前几天的事来说,有个少妇带着一双儿nv来吃早餐,两个小孩在店里追跑,被艾莉劝回位置後,小孩拿酱料罐玩,洒得儿童椅上都是,还把碗摔破,李嗣出面请他们赔偿损毁物品并离开,少妇开始破口大骂。李嗣的脾气很好,段豫奇从来没见过他凶任何人,也没见过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处理事情,那时也一样,李嗣只是没有表情的指了指店内一隅的监视器,少妇就憋着闷气闭嘴付钱了。
「唔!」电视萤幕跳出门口某支监视器影像,画面黑黑白白的,很多杂讯,是坏了?他听见楼下开门时会有的音乐,跟着跑下楼看,李嗣开了门请张姗进屋里。张姗被某种不太妙的东西笼罩,段豫奇几乎看不清楚她这个人的轮廓,只知道她好像病了,不时掩嘴咳嗽,还会压抑打嗝的声音,走路也像在飘,彷佛随时会晕倒。
「她怎麽了?」段豫奇关心道。
李嗣扶着张姗要往一楼隔间去,他回说:「她不太舒服,过来休息一下。」
段豫奇知道那不是普通生病,可是基於以往经验他不敢乱讲话,也没有贸然靠近,只是想了想跟他们说:「去医院看过医生了?要不要顺便去庙里走走,附近有城隍庙跟土地公庙。再不然也有个小教堂。」
他们还没走进小房间,张姗勉强抬起脸看段豫奇,她的面目在他看来已经很模糊,就像要被那gu力量吞噬一样。她想道谢,顿了半晌却问:「你是不是感应得到什麽?」
李嗣若有所思,不等他们谈完直接拉着张姗进一楼房间,段豫奇紧张跟过去看,门没锁,李嗣只斜瞥他一眼就看着张姗说:「这次缠得b较凶,你忍耐一下。」李嗣讲完就拿张姗放在这儿的其中一小瓶jg油滴了几滴,空间里都是香茅的味道,他涂在手心之後开始抓张姗的手臂,像推拿一样抓r0u。
段豫奇呆掉了,他看见李嗣从她身上剥下那些普通人r0u眼看不到的不明物,而且像打极一样拨r0ucu0合,把它们浓缩变小,张姗的形象逐渐清晰,气se转好,也不再盗汗,两眼缓缓恢复jg神。
李嗣手里捏着像果冻一样纯黑se水滴状的东西,大约婴儿拳头大,再淡淡扫了眼门口的段豫奇,捏着它晃了晃,确认段豫奇的视线不由自主追着它跑,肯定道:「你看得到。」
段豫奇僵在那里动不了,他觉得李嗣一下子变得很陌生,看他的眼神一点温度也没有,像在看路上被压扁晒乾的si老鼠。是张姗一贯温柔的话音把他拉回来,张姗说:「段先生不用害怕,李嗣他只是在帮我祓除咒念之类的东西。」
她说完用手拍了下李嗣的手,李嗣立刻扬起嘴角,笑得b平常还要和善亲切跟房客说:「吓到你了吧。因为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跟麻烦,所以一般不会和别人提到这些事,我是指我跟别人有一点不同的地方。」
张姗斜睨李嗣,对段豫奇招手道:「关门,先进来坐着讲吧。」
她拿出随身提袋里的保温瓶倒水喝,李嗣脸上仍挂着那副细框眼镜和笑容,只不过在段豫奇看来已经显得很虚假。张姗说:「既然都是怪咖,我们就开门见山,重新自我介绍吧。我是个修行人,有一位导师,不过只有做梦的时候那位导师才会出现教我东西,但我不喜欢这件事,因为那个所谓指导灵的家伙每次出现都没有好事。我的直觉和灵感算是强的,兴趣是算命、占卜,也会和同道一起交流,研究灵修、灵疗。李嗣,该你了。」
李嗣盯着桌面,抬眼看她,视线飘向段豫奇,简短道:「我吃祂们。」
段豫奇觉得此刻的李嗣非常诡异,甚至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对方带着假面的笑容说「我吃祂们」,哪门子的自我介绍?
张姗一手抚脸,翻白眼吐气道:「你不要这麽懒好不好。算了,还是我来。李嗣他呢,他吃灵,应该说只要是人世间没有躯壳形象的东西,其他次元的能量,他都能吃掉。不过你不必想得这麽猎奇,嗯……,对,就把他当成一棵大树吧。会x1收肥料、水,转换成其他形式循环代谢的树。吃那些东西呢,跟进行光合作用一样。之前这屋子周边浮游灵t也全都是李嗣净化的,祂们就相当於二氧化碳那样。」
段豫奇忍不住吐嘈:「树也有不进光合作用的时候,房东先生不光合作用的时候吃什麽?」
「吃普通的食物。」李嗣自己回答,句尾附上两声「呵呵」。
段豫奇受不了的吐口气,他说:「你这是假笑吧。既然都这样就不必掩饰了,原本该怎样就怎样吧,不然我反而觉得有诡。」
李嗣闻言即刻褪下所有表情,木着一张脸看张姗:「他说的。我也觉得装正常人多此一举。」
张姗撇嘴,她跟段豫奇解释:「他也不是自己想这样,因为这家伙天生有缺陷,就是缺乏感情,不过他观察力不错,能做出b较正常的反应,所以能融入社会。也就是创造角se去融入吧,像ga0笑艺人有个一贯的路线,李嗣也有李嗣这角se的设定。虽然我觉得令人不舒服,咳,不过也没办法。你还是说说你自己吧,段先生。」
段豫奇窘了下,偷瞄几眼瘫着脸的李嗣,李嗣也回瞅他,眼里没有半点波动,这让他有点不舒服,但这种情况下直接走人也怪,搓了搓手组织言语,片刻後他说:「我没什麽特别的,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些不是人也不是动植物的东西。小时候没觉得奇怪,後来才发现别人看到的世界跟我不太一样,像是台风天的时候,有很像鱼但绝对不是鱼的东西在天空的云里游、应该说那是飞吧。还有,走路的时候觉得皮肤沾到东西,发现是蜘蛛丝或虫的丝,可是我不是站在树下,而是在毫无遮蔽物的大空地。等红灯的时候,路边格子状的水g0u盖里满满都是眼珠。教会的十字架上停着怪鸟,出国旅游时在音乐盒里发现跟指甲片大小差不多,正在睡觉的小人。不一定是见鬼,但我也讲不出那是什麽。」
他停下来喘口气,补充道:「因为没影响过生活,只要继续理所当然的无视他们就好。不过,一旦是看到鬼,或形象越鲜明的东西,通常就越麻烦。我直觉是这样,所以会避开。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讲这些。」
张姗听完灵光一现,兴味道:「真像是活在山海经的世界里。」
李嗣:「……」
段豫奇:「……」
张姗:「啊?」
李嗣:「可不是嘛。」他盯住段豫奇,意味深远讲了这麽一句话。
後来张姗聊起她与李嗣结识的过程,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张姗在夜市摆摊算命,李嗣临时兴起想去砸她招牌。不过李嗣只是挑衅,并没有实质上找碴,张姗就记下这个人,再後来张姗在梦里和指导灵一起修行,处理了几件自己和客人的麻烦事件,没想到有次她处理不来,指导灵就指示她去找一个人帮忙,那个人就是李嗣。
段豫奇cha话:「你那次是俗称的卡到y?」
张姗哼一声:「我们这行都有自己的保护措施,哪会轻易卡y。」
「那就是中邪?」
她一脸耻辱的敷衍:「差不多啦。」她以眼神指了下李嗣说:「我也给他介绍一些雇客,总之有什麽难缠的东西、需要除掉的咒力怨念还是乱七八糟的,都交给他吃就对了。跟x1尘器一样。」
段豫奇蹙眉:「讲得跟回收场一样。」
李嗣眼神里有淡淡的不满:「刚才不是说大树吗?」
「啊!」段豫奇忽然拍桌站起来:「学长,我学长他今天来过,我看他身上有东西,房东先生你……」他看李嗣眼神好像有点冷漠不爽,明明是这麽瘫的脸,但他还是把「帮忙吃一下」的话吞回去了。
张姗关心问:「你学长呢?严重不严重?」
段豫奇摇头:「他说他出国找高人解决,顺便躲一下给他下东西的人。」他也关心回问张姗的情况,张姗面有难se看向李嗣。
「我们目标太大,所以被盯上了。」李嗣像个npc一样讲话,而且还是有bg不会把话讲清楚的那种。
段豫奇只好再问:「被谁盯上?」
充当翻译员的张姗拨了下她的卷发,替李嗣代言:「还不确定,可能是同行,也可能是觊觎这块地的人。都说神前庙後不宜居住,是因为占着龙x的庙周围的气也b较极端,尤其是庙後的鬼尾y气特别重。这块地却恰好有个特殊情况,李嗣说它以前是灵地,後来好像风水秘x被破,但还残存灵气,屋宅空了之後就有非常多灵来抢占地盘,为的就是要争地修炼。其实庙的周边容易聚y也是因为祂们想抢功德、沾光的意思。这是我跟道教的朋友现学现卖的,我自己也是觉得这里不错,可是要不是有李嗣净化过的话,我也不会靠近,免得y气重的东西像水一样被我这块海绵x1上来。
我这回就是错信了人,以为是客户,抵达约定地的时候中了招,结果是敌人伪装成客户算计我,骗我去某个邪门的山岗。那里平常看都很好,山灵水秀这样,可是一旦起雾就会变化,yan变y,等不到客户来,害我差点被坑si。」
李嗣看段豫奇似懂非懂的,简略解释:「就跟cha0汐相似,没有定向,但大t还是有规律,只是没接触的人不会留意。张姗逃到这里来,带着水里的ysh邪气,就这个。」他刚才已经把邪物装进特殊处理过的小玻璃瓶里。
段豫奇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怪不得刚才隐约也嗅到怪味,一种带sh气的臭味。现在剩香茅的气味,所以忘了这事。他问李嗣:「你会吃掉它吗?」
李嗣把瓶子推向张姗说:「你自己解决吧。」
「咦──不吃吗?」张姗拿起皮夹:「我多付你两千啊。」
「我不是x1尘器,也不是回收场。」李嗣漠然回应,他在罢工。
段豫奇沉y:「那我住这里不是也很危险?我会不会被连累啊?」
李嗣看着他,没有挽留的意思,只说:「退租的话,按契约会扣押金。你想搬也没关系,不勉强。」
张姗劝说:「别搬走嘛。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你已经住过这边,不惜被扣押金搬走不是显得很古怪吗?就算现在搬,如果真的有人盯上你也不会简单放过你。因为你可能知道这块地的什麽嘛。」
「我什麽都不知道!」段豫奇叫道。
「这块地出过灵物,利於修炼。」张姗强调。
李嗣补枪:「现在你知道了。」
段豫奇:「……」
继张姗被暗算後,陆续又有几人找李嗣祓除恶咒、邪气,这算是李嗣的兼职,不过这些人却不一定是有特殊t质或能力,他们的共通点都是自己客户的资料疑似遭窃。有的人是业务员,有人则是保险员,透过别人介绍转而找上李嗣帮忙,李嗣会利用其他人的名义驱邪除咒,仅有张姗等同行知道李嗣的这项能力。
张姗和其他同行都跟李嗣提过,他们一致觉得有一群人在ga0鬼,普通骇客把人家资料骇走就好,却还要施恶咒害人,还听说有同行突然横si,ga0得其他算命师也心中惶惶。但李嗣却没什麽反应,依旧照常度日,这也让张姗不知该说他什麽,甚至觉得李嗣真的挺冷血。
李嗣的兼职并不避讳房客知道,段豫奇本身也见怪不怪,反正不要影响他生活都好,但说他们两都冷漠也不尽然,毕竟涉入这行的事,旁人也无从g涉。现在的李嗣可以不必在家里挂着假笑,段豫奇虽然觉得之前李嗣的假面挺讨喜,但终究是虚假,他还宁可李嗣用真面目对他,两人之间的相处有着细微的变化,少了客气虚假,多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试探。
段豫奇逐渐了解李嗣平常温和亲切的样子只是应付社会的假面,没外人在场时就变得面无表情,也就是俗称的面瘫。
「旭」开幕一个月以来生意平稳,加上菜单不时更换,李嗣的手艺不错,除了社区的固定客源也总能x1引新客人上门,即使是段豫奇也几乎三餐由李嗣包办。段豫奇自幼看惯了光怪陆离的现象,对李嗣这些事还没什麽真实感,日常生活并没太大改变,唯独忘不了李嗣说的那句话──「我吃祂们。」
人对未知的事物难免有不安及防备,但可能也有好奇、追求猎奇的心态,段豫奇就倾向後者,好奇心这远远压下心里的恐惧。
七夕过了一周,在一个微凉的夏夜,李嗣自三楼走下二楼,瘫着脸对坐在客厅用笔电写稿的段豫奇说:「你把灯关了。」
段豫奇皱眉,他要赶着交稿,这家伙却不长眼还让他关灯。他也想知道对方究竟想g什麽,关了灯和笔电萤幕,语气不耐烦的问:「然後?」
李嗣没出声,黑暗中出现一点萤光绿,绿光优雅浮动,飞过段豫奇头上,段豫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问他:「萤火虫?」
李嗣平静应单音,替他开灯,摊开掌心後有只像蟑螂的虫子飞过去停驻,他轻拢手指默默回楼上,留下呆愣的段豫奇。段豫奇跟上三楼纳闷问:「所以你这是来炫耀还是怎样?我不懂。」
李嗣打开yan台窗门把虫放飞,回屋对上段豫奇疑惑的脸,他说:「没怎样。你觉得怎样?」
段豫奇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敷衍说:「有点讶异,没有想到这麽市区的地方也有萤火虫。」
「失去栖身之所才来来的,大概是yan台有水草植物,所以来避难。」
「真可怜。」这句话不是敷衍,而是段豫奇的感受,虽然他平常也是没心没肺,能冷眼看待不少事,可是私底下却算是个环保愤青,虽然不是跑去当义工、参与抗议,却常常捐钱给自己支持的团t,也会在网路连署,牵扯到大自然的事就会有些偏激。
「喔。」李嗣敷衍应了声,迳自走到书架上拿书看。段豫奇知道他虽然没表情,但还是有情绪,b如此刻他觉得李嗣其实是想给他看萤火虫,想让他吃惊,可是没想到他反应平淡,所以李嗣有点失望。
想到这里,段豫奇也不好意思马上走人,暂时搁下稿件跟他闲聊:「我以前看漫画,有一则故事是画萤火虫被妖怪利用,身上四处作恶,骗了很多贪恋光芒的生物跟灵魂,後来自己也被那些光x1引着魔,最後被神灵净化,变成萤光消逝。」
「现实里也有不少妖鬼会被萤火虫的光x1引。」李嗣抬头思忖说:「如果引来的是有点修为的东西,吃了也不错。」
「所以你是把萤火虫当成饵?」段豫奇皱眉。李嗣别有深意看他一眼,没说什麽,像在等他下文。
段豫奇想到什麽讲什麽,哪有下文,一下子气氛尴尬,他抿嘴t1an了下略乾的唇瓣,问:「你吃那些咒术、能量的时候是什麽感觉?都不会不舒服?有没有副作用?」
李嗣缓慢眨眼,眼底流露自嘲笑意,借之前的b喻回答:「你听过植物行光合作用还会有副作用吗?」
「是因为好吃才吃?动机是什麽?」
「每次口感都不一样。也不是能吃就吃,吃饭都会挑食,何况是吃祂们。记者先生,还想问什麽?」
段豫奇尴尬,却莫名关心:「这样不要紧吗?」
「什麽要不要紧?」
「有後遗症怎麽办?或是像张姗他们那样被盯上?谁来帮你解决?」
李嗣兴味迎视的目光微黯,语气平静得让人感到冷漠:「先关心你自己吧。如果我愿意,吃活人魂魄也办得到。就连张姗都提防我,你也不算普通人,为什麽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他稍顿,再说:「不过我也不靠吃祂们维生,更不是植物在光合作用。」
李嗣一双长腿交叠,坐姿随意而慵懒,一手拿书靠着椅臂问:「怎样?是不是想问我是什麽东西?」
段豫奇倒是真的没想很多,绷着脸回他说:「人啊。上下左右看、横看竖看都是人啊。你不想当人吗?就算你不想,可是你现在就是个人啊。」
李嗣闭眼,像在冷笑一样轻哼一声,淡然说:「世界上很多人空有人的躯壳,没有人x。」
「我知道,我又不是刚出生,这我都知道。可是你不是那种人。嗳,都这时间了,不跟你聊人生了,我得去赶稿。」段豫奇讲完匆匆跑下楼,留下李嗣在三楼愣怔,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理所当然就认同李嗣是人的语气改变了什麽。
李嗣虽然少有表情,也不轻易显露情绪,但确实有喜怒哀乐,虽然很平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些人应有的常x,但听见段豫奇讲的那些话,他觉得心情不错。段豫奇只知道他能将非人的某些东西吞噬,并不那麽了解他,却认同他是个人。
「我是……人。」李嗣低y,讲完这句自己都想笑,深埋内心的久远记忆和情绪有些松动,愉快褪得很快,随之而来的是酸涩和y郁。会把他当人看待,平常心往来的人们,都只是因为他塑造的形象跟假面。
段豫奇这家伙究竟是太看轻他,还是太状况外了。
李嗣并没想到招来的房客会是当初那个乘h投生的孩子,但他看见段豫奇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种直觉感应,曾经能吃下腹的绝佳补品就在这副皮囊里,但碍於许多原因,他不能把房客宰来吃。
不过他并不急,本来就没想过非要吃乘h,之前也以为这麽难得的灵物要是投胎,肯定也要被其他妖魔鬼怪发现然後瓜分的,但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能活着来到他眼前。所以他思忖着要是哪天段豫奇猝si,他再吃也还来得及,因为这样的灵物一般鬼怪也消受不起吧。
所以他像看着一颗青涩的果实慢慢成熟,等它烂熟时再收割就好。有时兴起,也会做出像今晚一样的事,捉只萤火虫去逗人,看对方一脸莫名其妙就达到娱乐效果。
段豫奇生得不差,甚至b那些所谓的偶像明星还顺眼,浓眉大眼,秀挺的鼻,微翘的上唇,一双略尖的耳朵,在李嗣看来还和乘h的模样差不多,像只野生动物。段豫奇认定李嗣是人,李嗣偶尔还会把段豫奇当作是过去那只灵物一样,忍不住想戏弄猎物。
***
段豫奇的工作b其他抢读家的记者还轻松,但也只是相对x的,职场也充斥着小人,所幸段豫奇的人际关系不错,也有自己的圈子。但自从他替王骞虎把巧克力退给于蘩,于蘩就开始疏离他到了圈外。
尽管对于蘩已不抱任何感情上的想法,段豫奇仍觉得心情不快,而且他还没质问她究竟为什麽要给王骞虎下咒。两者之间乾脆断了往来,见面也当没看到。就算不知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什麽事,同事们也不会白目去探究,省得惹一身腥。
段豫奇收到王骞虎传的网路讯息,简短报了平安,暂时就没有跟于蘩追究的心思,而是应付每天的工作。这间他和于蘩都恰好到同一个市区出外景,摄影组也是同一班人马,他在「旭」吃过早午餐就过去会合,于蘩结束外景没走,而是跟着他们来到某知名联锁饭店参加l牌的香水发表会。
出示记者证之後每个人都由工作人员戴上试香的小花手环,男x则是别上x针,nvx是红白相间的茶花,男x的试香x针则是同se系的玫瑰。
会场周边都是jg心设计的花艺布置,天花板悬挂着进口的各类藤蔓花草,柱子、门窗、看板都是满满的花草植物。餐桌上则横亘着特地挑拣过如流云般的松木,奇形怪状,轻食甜点和饮料皆是轻软浪漫的颜se,宛如进到一场芬芳的梦境。
记者群争相采访拍摄,段豫奇将摄影组分成两批人,一批去拍那些看板前露相的名人,自己则带着摄影的陈大哥去调香师专属的房间做采访。透过前辈的人脉,他获得十五分钟的采访时间,一位打扮高雅的nv士引他们进房间里等候。段豫奇喝了口白开水,看到一位穿着休闲西装的高大青年进来,那五官分明是东西方混血的模样,人也高大,说着流利的中文和他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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