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时有些安静。
「的确是在你府上。」魏凌嘆了一声,「十多年前,因为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酿成今日的因果。我这些年来也在不停地想,得知了她的消息,立刻就往贵府来了。罗大人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是肯定要把宜宁带走的。孩子最是无辜的,她再怎么也不能留在罗大人的府上了。」
罗成章的笑容僵住了,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那英国公却已经稳稳的放下了茶杯,撩了衣袍单膝跪下。
「还请罗大人把我女孩儿带出来吧,我今天就带她离开。我听闻罗大人把她赶去了偏院,想必也是不想看到她了。」魏凌抬头,目光明亮,「罗大人若是有要求儘管提,但凡不是有违道义,魏凌绝不还口。」
英国公魏凌,跪也只跪紫禁城的那几位了,他一个四品的文官,何德何能让英国公跪他!
但罗成章根本忘了扶他这种事,喃喃地说:「是你……和顾明澜一起的,是你?」
「那时我并不知她是谁。」魏凌缓缓说,「她也并非自愿,罗大人大可不必怪她……」
「我不怪她?」罗成章下意识地就冷笑,「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有什么好争论的!你……你也是,你地位尊贵,怎能如此行事!」
魏凌早知道到罗家来是怎么样的情形,看到罗成章气得发抖的模样,他倒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是理屈词穷的一方,他喝了鹿血之后神志不清……做了那等事是事实。任他说几句吧。
英国公的马车进罗家的时候,就有人跑去告诉了罗慎远。
罗慎远合上书,有些怔了。他给魏凌送了信,却不想他第二天就上门来了,但至少证明他对宜宁是真的看重,以后不会让她委屈了。
他侧过头问护卫:「郑妈妈可到了?」
「郑妈妈听了之后焦急万分,连夜就上了马车。故一刻也没有耽搁到了保定……小的安排郑妈妈住在旁边胡同的宅院里,您要现在去请她过来吗?」
「去请吧。」罗慎远把书扔在桌上,站起了身。
是非曲直,本来就说不清楚。让郑妈妈把当年的事告诉父亲,其他的由父亲自己去判断吧。有英国公在这里,那就怎么也不用担心了,英国公是不会让宜宁再受委屈的。恐怕就是罗成章不同意,那也要强制地带走。不然他何必要带五百Jing兵过来。
只是想先礼后兵而已。
宜宁靠着床沿在写字,还是她一贯的习惯,早上起来要写三篇的大字。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看她写得认真,不禁嘟嚷道:「小姐,您这时候还练什么字……」
「不练字做什么。」宜宁淡淡地道,她端正地坐着又落下一笔。
雪枝上前一步对那小丫头说:「你去外面帮着收拾打整院子吧。」把那丫头打发出去之后,她走到宜宁身边低下头道,「二太太想进来看您,门口的护卫把她拦下了,二太太哭了好久……」
宜宁抬起头嘆了口气,林海如对她这么好,出了这样的事她肯定是要伤心的。她低声道:「母亲还怀着弟弟,眼看不足一月就要临盆了。你帮我带个话,让她保重身体,不要Cao心我的事。」
如今她是落魄,陈氏都让罗宜秀不准来看她,平日往来她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这么多,哪有像现在这样门庭冷落的时候。宜宁抬头看着槅扇外,鹿鸣堂的院子里高大的槐树叶子落光了,天气越发的寒冷。搬过来的被缛不够御寒,也不知道这个冬天怎么过。
从一个嫡出小姐变成了jian生子,罗成章肯留她在府上已经是给她颜面了。但其实宜宁根本不想留下来,她前一世就算没有人疼爱,也是活得行事端正的。哪像如今在罗家这般被重罚,走出去丫头婆子都会轻视她。但想离开根本是不现实的,所以无论再怎么屈辱,她必须若无其事,自己先轻慢自己了,别人的践踏更会毫不留情。
宜宁轻轻吐了口气继续练字。
这时屋子里的棉布帘子被挑开了,松枝脸色苍白游魂一般地进来了,雪枝见她回来,朝她走过去问:「可领了炉子和炭回来?」
松枝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指了指旁侧示意雪枝避去偏房说。
宜宁却抬头看着她,手里的笔也放了下来:「就在这儿说吧,如今没什么是我听不得的了。」
松枝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说:「奴婢回正房之后,才发现老爷让人把小姐的库房封起来了,奴婢想争辩……守着的护卫说,如今那处的东西已经不归我们了。奴婢就想再搬些被缛回来。结果看到房间空荡荡的,竟连木头架子都搬空了!」
雪枝听了一急,她们昨晚搬的本来就仓促,好些东西都还没拿过来。「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要让我们活活冻死吗!」
松枝拉了拉雪枝,雪枝下意识地回头看宜宁。她背脊挺直地坐在临窗的大炕旁,稚嫩柔软的脸映着窗扇透进来的光,好像在听她们说话,又似乎没有。过了会儿才说:「那便把妆盒里头的首饰变卖了,换些棉芯回来自己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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