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了,过了许久,外祖母又说,“真正的聪明人,又哪里用得着插口呢。嘿嘿,王夫人可谓聪明到了极点,想必她教出的儿子,也不会差。”
陈娇从来很少听懂外祖母和母亲的对话,总是意在言外,非得要那声音为她解释分明,她才稍微可以琢磨母亲的意图,外祖母的倾向。
“你和太子相差十岁有多,婚姻之说,只是个笑话。”那声音在教她权谋的时候,总很热心。“长公主只有你一个女儿,说不得也只好以你做个借口,好和她搭话。搭上话头一来二去,就有了交情。栗娘娘连这一点尚且看不透,又怎样去看透后头的盘算。”
“什么盘算?”她在半睡半醒之间追问,而那声音是从来都不卖关子的,她很快就给了答复。
“天子的姐姐与天子的姑姑,长公主自然更好前一个。可若是天子的姑姑能再兼个妻母,差得就不大多了。长公主的弟弟,可不止君王一个。”
陈娇一直知道外祖母是很宠爱小舅舅的。只是这两年来,她口中也再听不见立小舅舅为储的言语了。
“儿女三人,长子无须偏疼,天下尽有。幺子不在身边,鞭长莫及。也就只有女儿是心尖尖上的一块rou,年纪大了,自然有些言听计从。立梁王为储,对谁都说不过去,女儿再一劝说,也觉得自己过分,渐渐就不提起了。”那声音又悠悠地说。“君王心里不会不明白是谁的功劳,王夫人说你为刘彻妻的那一天起,已经注定了自己的皇后位份。子以母贵,东宫易主,也是早晚的事。”
陈娇从此无法直视刘荣,她明知有朝一日他将败落,便不想待到分离那一天时,再来伤心。
其实连这一份安心,亦不过自欺欺人。
那声音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心病,它在她心湖中翻腾起来,兴奋得几乎有些卷曲,“真是聪明!毕竟聪明!我知道你究竟聪明!”
陈娇闭上眼,她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分离不是生离,乃是死别。
刘彻今年不过七岁,太子还太小,临江王又太大了些。舅舅的身子每况愈下,不能不为将来计。
不论是谁,看着一个必死无疑的年轻人,心情总不会太好。尤其这个年轻人对陈娇也一向很和气。
她几乎是疲倦地央求那声音,“让我睡吧,别再说了,让我安静一些。”
那声音就一下静下来,让陈娇得以重新沉浸在茫然而昏沉的睡意之中。
待得她的思绪重归混沌,它又轻轻说,“现在安静了,将来就更安静。你没有想过,你会是下一个刘荣?”
所有睡意,一扫而空,陈娇烦躁地翻了个身,只好又坐起来。
她又想到了那声音气急败坏的央求、的要求、的强求。
勿入金屋,勿嫁刘彻,别嫁,不要嫁他!
然后就想到了她的第二个表哥。
七岁的太子,已经有了雍容,有了气度,有了野心,却毕竟年纪还小,始终对王娘娘言听计从。
也不奇怪,当朝外戚,素来翻云覆雨。即使吕氏一门已经烟消云散,但窦氏的热闹,还是眼看得见的。
陈娇忽然觉得,做大汉的皇后,并不如做大汉的皇太后来得舒服。
最后一点朦胧已经不情不愿地一扫而空,在这时,陈娇想到了薄娘娘。
母亲总觉得她太过沉潜,太过忧郁,甚至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在未婚夫婿受封太子,自己身份水涨船高的那一天,也都不见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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