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厅,承康做了主位,一再要杨衡上座,杨衡推脱不得,只得在他身旁坐了,婢女斟上酒来,三杯过后,承康笑道:“先生虽是和我们喝酒,心里一定早就想走了,”他随便指指陪酒的几人,道:“像老金,他就不认得几个字,连家里的账本都看不过来;唐谦别看长得白净,肚里却没有多少墨水,只能哄哄女人罢了;云中是个有学问的,但他的学问只好烂在肚子里;至于长卿……”承康摇摇头,“这辈子别想有功名,只好去学了武艺。先生与我们,怕是谈不来的吧?”
杨衡正要分辩,承康却笑着拍拍他:“但我却慕先生文名久矣,本想着请圣上引荐,但因此时正有一事要请教,因此才不管不顾请先生前来一唔。不知可有教我?”
杨衡忙起身,躬身道:“庆国公但问无妨。”
承康拉着他坐下:“莫要如此客气,他们都唤我承康。”一面说,一面摇头笑道,“什么国公不国公的,不过是个虚名儿,今日既请了警之你前来,便没有将你当作外人,何必如此。”
他不及思索便叫出杨衡的字,令杨衡心中顿时一暖,连忙屏息静气听承康发问。
“我看警之的文章却是偶然。”承康微笑道,“有一年你考科举,不好好答卷子却在上面写了一首词,说什么‘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我偶然听到父皇念起,就留了意,后来看你写,才明白你胸中的抱负,那时便起了敬仰亲近的心。再后来你被皇兄所识,入仕做了翰林,我以为本朝从此会有一番新气象,谁知竟还不如之前的模样!”承康面色一凝,“这就要请教,今日警之所做之事,是否有违写时的本心?”
杨衡想要回答,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承康今日不提起他几乎要忘了这块垫在脚下换来了名声与官职的砖头。写的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主张变法、主张改革,主张以严格的律法来改革建宁朝遗留下来的贪污腐败的弊端。但入仕以来呢?他在那股看不见的力量之前竟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上札子的时候,他向士大夫、向皇帝妥协;审永平疑案徐文玖的时候,因皇帝的一个命令,陈绛不顾律法对徐文玖用刑,他看在眼中却没有阻止……当时的主张,如今细想想,现在的自己竟一个也不曾坚持过。
当年的杨衡,当年谈吐潇洒,敢在卷子上大放厥词的杨衡哪去了?
见杨衡垂首不言,承康亦叹了口气:“这却怪不得你,只怪皇兄不会用人。”
“他用你,却还防着你。”承康一笑,“他怕你声名太盛,本应用你去做御史替他监管百官,却偏偏要你去当什么翰林,用那些老家伙们一点一点磨你的性子,使你空有才华却伸展不得。”承康比了比陪酒的四人,“你看他们几个,哪个是肯被人磨性子的?若是肯被磨,凭着身家背景又有哪个入不了朝廷当不了官?云中满腹才华,宁愿选择乡野……呵,云中,那首诗,你再唱来!”
李云中放下酒杯,随手取过一支筷子,也不管手里造价不菲的官窑碗碟,敲着碗边漫声唱道:“……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声音清越,温和中带了丝堪破世情的凉意,直唱得杨衡心坎中去。杨衡一时不由感慨万千,酒一杯接一杯的灌下肚去,待李云中唱完,他才慢慢道:“我心中又怎么不明白现在的僵局?只是我身在朝堂上,能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唯尽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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