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黑衣的剑客走出戏楼,来时大雪纷飞,去时已然是初春时分。
身后的唱戏声渐渐消散,只顺着风声依稀可听见两声红牙板声响。
春寒料峭,清晨的凉风带着水汽牵牵扯扯地眷恋着衣袖徘徊不去,萧无梦提了一壶酒,一把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彳亍而行,一路豪饮,一路长歌,一路走向寂寥的远方。
那一年秦牧做了一场梦,梦里梁奚的雪缠绵地下了一夜,夜尽时,天光大亮,雪水一化,把一切都冲刷地干干净净,了无痕迹。醒来时却是春雨初歇,秦牧坐在戏楼前,看柳梢上的最后一滴雨落入了松软的泥土里,润开十里繁花,千种风情。长街上人来人往,鞭炮鸣鼓之声不绝于耳,烟火的硫磺味儿直冲口鼻,他望着一碧如洗的天,想着这一年的春来的太早了些,还来不及再下一场雪。
而那一年萧无梦始终未曾做过一个梦,他想那人大约还是怨自己的,不然怎么连梦里也不愿意来?不是未曾再回过那梁奚的戏楼前偷偷看上两眼,却再也不敢听那人唱一句戏——开始的时候有那么两次,戏楼的老板明明站在前院里看见了自己,却也只是这么隔着很远地看着,最后阖上门,留下一片仓皇的沉默。再后来的时候,连去也不敢了,长安的繁华,漠北的荒凉,剑客浴血走过,孑然一身,无惧无畏,却再不敢回到这小小的梁奚。
心性凉薄的剑客在喝醉的时候也会拉着人,醉醺醺地喊着,他怎么那么狠心,话都不同我说一句?可我知道他还在等我,他一定还在等我。
远方还是断断续续地有故人的消息传来,每一回收剑入鞘的时候,剑客都在庆幸——这一回终究我又活了下来,若有一日,我衣锦荣归,那人还在梁奚唱那一出牡丹亭,自己也能上前再帮着打两个不成调的拍子。
后来啊,剑客的名声越来越大,走江湖的人都知道,那个叫萧无梦的剑客,冷心冷面,拿钱杀人,从未失败,闲暇之余不过偏爱唱两句戏文,呕哑嘲哳,甚为难听。
又一年,年轻的剑客接下了最后一桩买卖,买卖一成,金银玉石,享之不尽。江湖上的人都说,这剑客要钱不要命。可萧无梦不管,杀人的地儿离着梁奚不远,黑衣的剑客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竖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衣。他想,杀完这最后一个,也许他就能就近回去找他的老相好了。
梁奚又下雪了,三年后久违的一场雪。黑衣的剑客在雪里拔剑起舞,拉开了一场杀戮的盛宴。鲜血模糊了剑客的视线,温热的,滚烫的,穿过层层的白雪,洒落在他的黑衣上。空气里是刺骨的寒意与浓重的血腥气,竹枝被积雪压到某一个极限的弧度便“刷”地一声弹了回去,抖落掉了身上所有的白,露出的却是血红色的竹叶。
剑客不知道自己厮杀了多久,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天已然黑了。无风无月,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雪,落在滴血的剑尖上,积了一层,萧无梦的手腕微微一动,雪便从剑身簌簌的滑下来,又一小捧一小捧地落到了地上。
黑衣的剑客站在茫茫的雪白里,庆幸地想,这一回他还是赌赢了。他眨了眨眼,这让他映着一片灰白的眼忽然就灵动了起来,好似整个人又活了过来。细碎的雪珠从他的睫毛上滚落下来,一路落到了那件浸染了鲜血的黑衣上。身体的热量在急剧的流失,脑海里也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渐渐消散,剑客拄着剑慢慢前行,快入山时,恍惚间望见远处似乎有晦暗不明的灯火一簇,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剑客忽而露出一个极淡的笑——“阿牧,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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