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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犹豫,没去拿。
蒋奇峰缓缓的说,“我以为天惩罚我...等不到今天。在大理机场,以为是..咱爷俩儿最后一面了,我..不敢回头,不敢跟你说话,更不敢..多看你一眼...我怕会掉眼泪。”
“大老爷们儿的,哪能哭?...看你过的挺好,挺好就行...这么多年没白等..”
“等累了..得歇歇了..”
他越说越艰难,每个字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余男把毛巾扔进盆子里,用筷子夹起一块鸡rou,送到他嘴边,“吃一点?”
蒋奇峰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不吃了...”
余男放下筷子,坐在床侧,声音平静的过分,
“我记得我妈的样子,的确很漂亮,同样穿一条碎花裙子,她落街坊几条街...可她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美,浑身血红,脸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半条袖子扯没了,裙摆变成碎布片,前胸的伤口往外冒血,像个喷泉...”
“还有弟弟...火灭以后,我看见他被烧焦的尸体,浑身烂rou,中间夹着血丝...他蜷缩成一团,已经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脚。”她停了数秒,“我始终记得那股烧焦味儿,滚滚浓烟里透着一股腥臭。”
“从那以后我就不吃rou了,吃了准会吐,你见我不吃,边骂我是犟种边抽我...”
蒋奇峰双目无光,瞅着她,并未多惊讶。
极笃定,却又询问的口气“...你都记得?”
“记得。”余男说,“记得很清楚。”
蒋奇峰说,“我就知道,你只是恨我...”他笑了下,“所以..当年只要你想,就能回来?”
“嗯。”余男轻轻的说,“我记得你们每个人。”
病房一时静的诡异,窗外树叉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不停的晃。
外头声音嘈杂,偶尔夹杂过路人的脚步声。仿佛是谁开了走廊的窗,有风吹来,房门吱嘎响了一声,复又关上。
良久,余男问,“后悔吗?”
“...悔不当初。”
他问“...你呢?”
余男低下头,半刻,“我回来看过你,去年冬天。”
蒋奇峰眼睛忽然亮了下,又黯淡下去“我在干什么?”
“看人下棋。”
蒋奇峰嘴角上翘,极轻的笑了一声,余男竟在他脱相的脸上,辨出几分慈祥。
他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空荡荡的屋顶,瞳仁渐渐扩散。
再开口时,气息更微弱,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他嘴唇蠕动,发不出半点声响。
余男的手无意思抠了下床单,慢慢俯低身,凑过去。
“我刚才..梦见,从前..住的筒子楼,早晨起来..光芒万丈。你妈..做完早饭喊..你弟,他赖床不起,你妈..打他屁股,你在旁边穿鞋..咯咯的笑。她给我盛一碗米粥,都是..白莹莹..的米粒,米汤..都留..给..她自...”
‘己’字的音再也发不出来,蒋奇峰张着大口,想努力吸进一点氧气,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握着,食指挣扎着动了一下,全是徒劳。
他最终无力闭上眼,余男凝望他的面容,苍老的脸渐渐明亮,皱纹缓慢舒展,嘴角挂笑...
半晌,有一滴ye体,缓慢的,顺着他眼角流下来。
桌上的烧鸡一口未动,房间再没有多余气息。
世上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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