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快点,我说了你又不信,如今让我这兄弟给你们露一手,看你们还说我吹。”
叫老六的是个瘦高汉子,长了一张刀条脸,两只绿豆眼Jing光直冒,蹿过去夺过韦重彦的碗盛了一碗汤,仰脖就喝。
入口微酸,跟着就是一股直呛喉咙的辛辣,笋丝脆嫩、豆腐细滑,种种材料的味道各个分明,一碗汤下肚,头上就见了热汗,身上的寒气全都被这酸酸辣辣的汤汁驱散了。
老六喝完就挑了大拇指,连声称赞,其余人也一拥而上,去抢锅里剩下的酸辣汤。
二十几个人分一锅汤,每人连一勺都分不到,没一会儿锅里就被刮得干净,楠哥儿缩在一边,小脸垮着,一脸不乐意。他拉了拉方云宣的衣袖,轻轻说了声:“饿!”
韦重彦一拍大腿:“哎哟,我怎么把孩子给忘了,快快别喝了,给楠哥儿剩一口。”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抢得高兴,一锅汤还没喝尽兴就没了,这会儿到哪儿剩去。几个汉子都挠了头,抱着碗只觉得不好意思。
方云宣看了看空锅,这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男子,他做饭是按四个人的分量做的,肯定不够。站起身笑道:“我再做就是了,众位想来吃得也不尽兴,我再多做些,让大家敞开了吃一回。”
众人欢声雷动,都说方云宣爽快仗义。
方云宣把自己备的存粮全都拿了出来,重新做了一锅酸辣汤,端出来又是一顿哄抢,韦重彦吃饱了,这会儿也有工夫管管别人,从乱军中抢出三碗汤,三个玉米面饼,分别递给方云宣和楠哥儿,笑道:“快吃。”
剩下一碗,韦重彦端到杜益山跟前,咧开大嘴叉笑道:“杜将军,快趁热。”
杜益山一直站在庙门边,看着外面凄风苦雨,刚冒芽的嫩叶在风雨里飘零欲坠。杜益山十五岁从军,从一个无名小卒熬到一品上将军,这二十年间,不知受过多少苦楚。想起当年的雄心壮志,豪气干云,此时的自己真有点雨打风吹花落去的悲凉。
不是他一把年纪还在此处伤春悲秋故做伤怀,实在是这次回京,皇帝将他明褒暗贬,封了一个永定候,削去他军中一切官职,发回原籍,让杜益山告老还乡,从此贻养天年。
好一个告老还乡。杜益山不禁苦笑,他才三十五岁,刚刚平定边关,正有一腔抱负想要施展。当今皇帝却怕他拥兵自重,鞑子的降书一到京城,马上就下旨召他回京,连半年都不到,就将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草草封个了候爷,赏他黄金千两,像送瘟神一样将他送出了京城。
杜益山对高官厚禄并没多大痴迷,当年从军也是因为北方鞑虏欺人太甚,常年犯境,百姓苦不堪言,每年朝廷为了应付边关上的拉锯战,就要耗费国库三分之一的财力。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打发了,好像他在边关苦战多年,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笑话。
杜益山接过韦重彦手里的汤,面容冷峻不起半点波澜,冷冷淡淡的道了声谢,将汤碗送至唇边。
韦重彦盯着他喝,看了半晌,见杜益山慢条斯理,举止优雅,一碗汤喝得像吃了一碗鲍参翅肚般庄严郑重,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也不知到底好吃不好吃。
韦重彦大失所望,低头嘀咕了一声:“怪物!”
这也不能怪他。杜益山常年如此,一张俊脸总是面无表情,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面瘫脸。你从他脸上的表情,永远也猜不到他心里是高兴还是生气。在军中人人都怕他,只有韦重彦这样大大咧咧,又跟了他十几年的老部下,才敢偶尔跟他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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