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一阵sao动。
连姬允一时也被惊吓到了。
他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黎民百姓。
在他以为,像望郡见到那样,穿布衣着布鞋,连簪冠都是木制,便是所谓贫民了。上一世他到涿鹿,那里的人比古都望郡,又要更穷困些,麻葛作衣,粗布为裳。他如何料得到,黎阳到涿鹿,不过两日水路行程,竟似有天与地的差别,至衣不蔽体的程度。
他一时也不禁生出退缩的念头了。
顾桓站在他身侧,此时微微侧过头来,墨绿的眼睛俯视他,语带从容地道:“陛下,现在还来得及。”
那似乎是笃定他忍不了的语气,让姬允感到不悦。
只是他反而镇定下来,下令降帆,准备下船。
中领军顾襄带护军先下船,将百姓隔绝在人墙之后,开出通道,虎贲中郎将樊业领虎贲禁兵,护卫姬允先行。
船上一片愁云惨淡,简直像被撵下船似的。
当夜便宿于黎阳。
好在黎阳虽然穷困,豪强倒是不缺的,顾襄樊业各领一小队,将县上豪奢之府直接围了,不多时,主人家便领着家眷出来,恭恭敬敬地让出宅邸,自己住到佃户家中去。
虽说仍旧粗陋,但好歹安抚住了怨声载道的贵族们,不必再唱一出逼宫了。
翌日天色晴朗,碧空之下,云丝也无。
隐约已有蝉鸣之声。
阡陌田垄,谷黍已发,嫩油油的新绿从黄土中破出。
姬允乘了云母车,慢慢悠悠地,一路巡视过来。顾桓带了几名亲兵,骑马跟在后头。
姬允今日起了大早,说要视察民情,顾桓看他一眼,倒也并不说什么,只屏退了顾襄与樊业,亲自护卫姬允。
车子开了一面窗,姝坐在旁边,给他打羽毛扇,两名婢子一名给他剥葡萄,一名给他捶腿,李承年则在车外,随时等着传唤。
神色倦懒,面若润玉,以掌捂唇,打个呵欠的姿态,亦有种壁画里天人般的高贵。
同面朝黄土背朝天,赤脚踩进土里,热汗裹着身上黑泥滑落,后脖晒出腊rou之色的农户,完全是云泥之别。
莽莽平原上,入目全是如此,既无姝色,亦无壮景。
看了一阵,民间疾苦自是没有感到三两分,姬允只觉眼皮略沉,有些发困。屁股下一摇一晃,亦不甚舒服。
便叫了李承年,吩咐停车,下得车来。
顾桓也下马,走到他身侧,墨绿的眼睛斜斜瞧着他:“陛下这又要做什么?”
不用猜姬允也晓得,顾桓其实是在问,他又要作什么。
对外所示的形象一旦深入人心,是很难扭转得过来的。
顾桓大概一直在等着看他如何作妖。
只可惜,这回姬允是真的承了“上天旨意”。
这大概是重生一回,他所拥有的,最大的筹码了。
心中不由生出一种隐秘的得意,面上倒不怎么显,只道:“将他们召集过来,朕有话告知他们。”
近处的亭长里长,并所有佃户,不一刻,诚惶诚恐地聚拢了来。
“朕奉天意,知近日涿鹿将有水患,此处地势低平,为下游之地,尔等快快举家,迁至上游处罢。”
大约是姬允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整肃的缘故,一干人似是被他唬住,面面相觑。
顾桓看他一眼,双臂交握,神色中不置可否。
待民众领了“天意”,惶惶地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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