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一颤,且喜且忧。悄悄转头,就见方犁低声同墩儿交待了几句,赶上来,对贺言春道:“左右无事,我送你一程罢。”
好事近
长安城中,每到酉时三刻,就要敲响鼓声,提醒人们一天的劳作结束。在咚咚鼓声中,各官府衙门渐渐关闭,街市里行人开始往家走,那些进城卖瓜果的田舍郎,也都急匆匆挑着担儿赶着出城。青绿榆槐间,飘散出做晚饭的丝丝烟火气。
贺言春牵着马,和方犁并肩走着,两人看着从旁边经过的行人,一路都默然无语。
方犁打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心里就有些乱纷纷的。看他孤零零地站在树下,郁郁地远眺着自家院墙,方犁一面想起这相思病的因由,觉得自己实在难辞其咎;另一面又觉得这小子怕是痴了。自己又不是女娘,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喜欢的?也值得他这样?
这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本要想法子劝解他两句,又怕一句话没说好,反而伤着他。踌躇间,忽然想到他方犁半辈子还没这么瞻前顾后过,一时又有些啼笑皆非。
正在犹豫,忽然听到贺言春道:“你怎么瘦了?”
方犁一怔,拿手摸摸脸,道:“啊,也还好吧?”
贺言春本来不敢正眼看他,闻言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盯了一会儿,道:“真瘦了。是不是回来后又病过?”
方犁摇头,道:“没有,大约是苦夏。天热了总没胃口。”说完看他道:“你最近还好么?”
贺言春心道,我不好,一点也不好。嘴上却说:“吃得下睡得着,挺好的。”
方犁心想,您老摆着这一副讨债的脸色,任谁都不会觉得“挺好”啊。嘴上却顺口道:“嗯,个子又长高了。……你娘亲呢?身子还好么?许久没给她老人家请安去了。”
贺言春本想说挺好,停了一停,却道:“阿娘近来牵挂阿姊,日夜焦心,我……我看着心里难过得很。”
方犁一惊,忙道:“你阿姊不是在宫里么?怎么了?难道出什么事了?”
贺言春缓缓摇头,看方犁满脸担忧,不知怎的,那心里郁结的块垒竟消了些,一路走着,他便把从阿娘处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方犁。
方犁素日虽也结交些商贾豪门,但他毕竟在京城里呆的时日短,这些皇家故事还是头一次听说,闻言也默然了,半晌才安慰他道:“依我想,皇上带她进宫这件事,皇后不见得知道。否则怎会容留她在宫中这么久?你们也不要过份忧虑,眼下你阿姊虽不曾富贵,却也于性命无伤。过段时间,若真有机缘,将她接出宫来,便都可安心了。”
贺言春摇头,道:“听阿娘说起来,安平公主和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然事事卫护着皇帝,对大长公主和皇后把持前朝后宫也十分不满。我猜阿姊既被送进去了,安平公主自然要设法把她留在宫里等待时机。若能侥幸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公主的功劳是头一份,阿姊也能险中求富贵。若事不成,公主不过损失一个小小的侍女,我阿姊却要白白丢掉性命。”
方犁见他说得悲伤,心中亦有些怆然,皇室纷争,岂是他们这等平头百姓可以左右的?想了想道:“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你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不妨让你娘亲再和公主好好说说,事在人为,万一她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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