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又道:“人生事,素来难料,最怕的就是连选都不得选。”
曹英一愣,乐不可支,大笑:“此话合我意,此话合我意。”他摸摸肚皮,转又叹道,“还是要盼着个太平人间啊。早年有个米商,趁着天下大乱,大发横财,纵积银满仓满谷又有何趣,开门便是人比狗贱的乱世。”
江石道:“听二当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曹英大言不惭笑道:“可不是我老曹脸皮厚,这话我当得,那些读书人哪及我走的路多。”
江石跟着笑,又敬曹英一碗酒。
曹英看着大门,忽嘀咕:“也不知表弟今晚回不回,唉!”
江石双眸轻闪,却识趣地没有追问,沈拓险是有要事在身,有重要的人要见,看曹英并无担心之意,应当不会涉及危险。江石放开这点担心,与曹英又吃了几碗酒,一院人直闹了半宿才丢开酒碗睡去,天尚热,不少人贪凉,干脆在院中睡下,乍然一看,倒似几人横尸院中,好不吓人。
翌日曹英照旧去仓库那边理事,江石谢过徐三的好意,独自去了街集,看看新鲜事物,再看看卖杂货的可要收菌蕈。只他的干蕈价高,寻常星货铺,干货铺不敢要货,要货的店铺见他脸生,压起价来,如东顺酒楼那般的主顾,竟寻不出第二个来。
江石倒也不气馁,想起林行商说得付家南北货行,问路人打听了打听,打听到一家纸马店,店主扎着纸马,反问道:“小郎君可是去投亲的?”
江石见他神色古怪,存了些戒心,道:“算不得投亲,我是卖兜卖干货的,想寻个主顾,听闻他家卖得南北货,买卖做得颇大,来碰碰运气。”
店主摇头叹息,道:“我看小郎君岁小,与你结一个善缘,他家得罪了贵人,我看不但铺面保不住,连带着还有大祸呢。”
江石大吃一惊,忙揖一礼:“敢问老丈那家货行惹了什么祸事?”
店主似有避忌,连连摇摇,又拉下脸:“你这小郎君,恁得话多,这年月话莫多,事莫管,才活长长久久,你打听得这些怕不是嫌寿长。”
江石不敢多问,谢过纸马店店主,依着只言片语终是找到付家的南北货行,却见门窗紧闭,牌匾倒悬,透着一点萧瑟的败相。
四周邻舍也似大有顾忌,一个一个恨不得掩面避走,深恨屋子不能长脚自去。
江石皱着眉,他虽与付家不相熟,竟也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想着付小郎君在桃溪与友人肆意风光,转头竟遭了事。也不知得罪了什么贵,连着铺面关门不算,竟还有大祸。
他正思量间,一人一拍他的肩膀:“江小兄弟。”
第101章 奈何池鱼(下)
江石一回头,满眼都是林行商白白胖胖喜气洋洋的脸,只是,此时这张喜气的脸上,添上了不lun不类的忧愁,真是看似喜又似愁,看似愁嘴角又似笑,忧里不显真,笑里却又悲,令人好生别扭。
“江小兄弟可是来此寻付家的货行?”林行商搭着眉眼,轻拍了下自己的腿,“真是该死,我一时的热心肠,却险些害了江小兄弟,论起来,岂不是我的罪过。”
江石看了他一眼,笑道:“林伯父也是一片好心,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坐下吃杯水酒?”
林行商摸摸下巴几根稀疏的胡子,胖脸上细眼一眯,笑道:“依礼论理,我比小兄弟年长,当照料后生晚辈,不好占你的便宜,只是我听闻江小兄弟鸿运当头,头天就赚了银两,少不得要厚着脸眼沾沾小兄弟的好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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