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维尔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恍惚,他目光发愣,连眨眼也忘记了一般僵硬着。
“赛西?”他问。
“是。”祂回答道。从体内还未消化殆尽的意识当中翻涌出一阵抗拒,是伊塔布里斯拒绝祂承认自己的身份,却很快被压了回去,在腹内被绞碎成了一缕烟。只是这点儿短暂的异常还是在祂体外表现了出来——原本烟灰、镜面一般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鲜艳的赤色。
赛西经常能同时思考几件事,相关或是不相干,因此在格拉维尔脸色倏然刷白的片刻,祂很快推测了导出终局的理由。
赛西·格鲁伊杜夫理应在双子星所掌握的某个空间内无法动弹;过了几百年,是个人也该化为枯骨了;伊塔布里斯有过前科,不说折磨格拉维尔的那几日,后面祂还认为见到旧人就能让格拉维尔开心,对自己也变得假以辞色,所以做了过去亲友的假人来讨格拉维尔欢心。
格拉维尔面上闪过一丝细微的异色,嘴唇颤了颤,最后冰冷地抿作一条直线,他沉默着站起身,身旁这几年越发浓厚的神圣力量成倍暴涨,甚至凝成了实体的剑。祂之前鼻尖嗅到的一点儿气味更是没了个干净,只剩下寒冷干燥的铁锈腥臭重新地毯一般铺回这间屋子,将格拉维尔裹了起来。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却很显然将要把怒气压制回去。或许是觉得再为这件事与伊塔布里斯发怒毫无意义,毕竟对方根本不能理解他为何会痛苦和愤怒,而浪费Jing力得来的后果只会是伊塔布里斯揪着这件事不放,因为这几十年来伊塔布里斯显然学会了自娱自乐,压榨格拉维尔而自己获得快乐也会让祂心情愉快。
“滚出去,”格拉维尔尽量放轻了语调,祂很能理解这种语气,通常在格拉维尔强装冷酷、意图做出心无波澜地发号施令时才会出现,“我说过别再做这种事。”
鬼使神差地,祂微微勾了勾嘴角,用那种自己记忆里,也从格拉维尔记忆里读到过的弧度展示出了一个浅淡而平和的微笑:“不对我动手吗?”
利剑随之而来。
这样才对。赛西·格鲁伊杜夫想。像十五岁时两人饮酒后所说的那样,格拉维尔只是需要一个名义上亲近的友人来保持他不那么灭绝人性的形象,而不是在克利莱城看到赛西的尸体后崩溃到癫狂,不惜破坏父神的规则也要打开冥界之门,将已死之人从忘川之畔拉回尘世,仿佛他们之间确实有不可磨灭、超越一切的情感一般。他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于非命,或者死在遥远的星辰之间,死在此刻格拉维尔的利剑之下。总之不能继续再存在着。即便只是给格拉维尔带去这样的幻觉,也比告诉他真实的情况更好。对格拉维尔来说,塞西仍能作为人类死去显然比他取代伊塔布里斯成为了新神要更能接受。
这感觉并不是很疼。——更比不上许久之前在克利莱城里所遭受的,那时候整个城池水道中勾画的法阵都在撕扯身处其中任何人的身体与灵魂,城市上空洞开的漩涡源源不断地吸入粉末状的血rou灵魂,即使当时赛西·格鲁伊杜夫在自己四周画了几个小型的法阵,保住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没有被撕成碎片后献祭出去,在最后两者仍是分离了。
而现在,祂甚至不再是原本的人类。疼痛对祂而言更是如同儿戏。祂甚至在身上模拟出大量出血的同时,分出神想了想这是格拉维尔第几次对自己出手。——不对,不是自己,是对伊塔布里斯。
祂这点儿温柔的关心并没有提醒格拉维尔触及到真相。这并不能怪格拉维尔,因为这件事伊塔布里斯也常年做,祂本性之中难以遏制的恶劣部分使祂对着格拉维尔被四溢的鲜血吓得一愣时,总是分外兴奋。好像那时候比起捕食欢愉,祂更乐于创造属于自己的快乐。
或许是祂给的提示太少了(的确太少了,祂只是保持着赛西·格鲁伊杜夫的人形,从身体上遍布的贯穿伤口中喷出鲜红的血ye,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再做出反应,再按照脑袋中的记忆一点点随着时间让自己的“尸体”腐败),格拉维尔直到祂眼睛几乎都要融化了,才终于犹豫着走到祂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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