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下了从夜里倾泻而下,一直持续到晌午才停。
屋檐上的积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落下,在空旷的客栈中回荡。门大开着,伴着天光,走进来一个shi漉漉的人。
是个纤弱婀娜的姑娘。
乌绸如云的长发浸了水,像海藻般垂在她的身后。一身群衫光鲜又狼狈,紧贴着勾勒出玲珑的身段。皮肤很白,水沿着脸颊淌到脖颈间,令她皱了皱眉。
血,从那里流了下来。
“住店。”她眼神是冷淡,声音也一样冷。扔了一枚碎银过去。
兵荒马乱的年头,魍魉横行。小二也是见过了市面的人,并未多言,收了银钱,便为她领路。
裴衍之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过去,直到她消失在阶梯的尽头。
忽然,他在柜台旁看见了一只佩囊,也是shi漉漉的。
念及那姑娘的情形,这时去打搅反而不好,他想了想,将东西收进了袖中,想着下次再见时交还。
没等到第二天,晚上时他便又再见到了她。
那已经姑娘换了身衣裳,料子远不如开始的那套,但干净整洁,像是从成衣铺买来的。脖子上裹了一圈纱布,隐隐的有血透出来。头发只用一支筷子随意绾了起来,有一缕垂在颊边。她坐在角落里,手里正拿着一张地图在专注的看。那张脸艳丽又凶狠,上面写着生人勿进。
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过去,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麝兰香。他将佩囊放在了桌角:“你的东西丢了。”
梁鸢闻声一抬眼,看见个白衣少年,身量修长,体型清癯,生得也很俊秀,眸光清澈透亮。年岁不大,满身书卷气。虽然说得是官话,但显然不是秦人口音,长得也像本地人氏。她思量片刻,又看了眼佩囊,冲他一颔首:“知道了。多谢。”
她到底心思缜密,这会被人盯上了,便收起东西要走。
结果刚刚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腿上一软,还是那少年手快,搭了她一把。待她站定,那双手就抽了回去,只是眼神再次缠了上来:“你病了!”
早上的时候额头就在烫了,淋了一夜雨,不病才奇怪。只是梁鸢并不放在心上,从前大大小小病过许多次,熬着熬着就好了,所以摆摆手说不要紧:“我也知道。”不等那人再纠缠,便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快步离开了。
结果晚上的小二又来敲门,端着一碗药,说是一位郎君送的。
*
翌日,天色已经大晴了。
排在城门处的长龙中就出现了一个清秀瘦小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大袋糖炒栗子,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孤零零一人,却怡然自得。
日头暖和,凉风拂面也不会觉得太冷。时不时有一两只候鸟掠过城墙,留下“啾啾”两声短促的鸣声,消失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梁鸢的一颗心也噗通噗通狂跳着,几乎就要跟着那些鸟儿一齐飞走。
马上,她就要自由了——不再是大楚的王姬,不再是秦人的娈宠,她终于可以飞上那片天,去追求心之所向了!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短,她便慷慨的把剩下的半袋糖炒栗子给了身后盯着自己直流口水的一个孩子。擦擦手,理理衣裳,好整以暇地准备迎接蜕变。守城的官兵一个接一个放行,很快,就轮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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