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睡不着?”迟亦的声音沉甸甸的,不算太冷。
千九收回眼神,留给对面一个头顶,不说话。
“手臂痛?”
敲断骨头重新接好,会痛也难怪。
千九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讨人嫌样。
“抬起头,看着我。”迟亦火气猛然窜上来,嗓音凉的发透,“说。”
千九惊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她面前倒扣着一本书——《马克思-资本论》,冷峻的脸蛋儿,像在生气。
生气的时候跟姑姑一模一样。
可是要说什么?
说姑姑吗?都不知道对面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姑姑,从何说起?
千九撇开眼,试图蒙混过关。
“只是梦到姑姑而已。”
梦到姑姑死了,梦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而已。
迟亦沉默了两秒,推推眼镜,揉了揉眉心,吐出一个字:“坐。”
这副要长谈的架势,千九根本不敢坐,她怕她憋不住全部说出来。
可一对上迟亦的眼睛,怂。
扭扭捏捏在对面坐下。
她听见迟亦说:“我们谈谈你的姑姑。”
语气是一贯的不容拒绝。
姑姑啊。倒是知道怎么让她开口。
千九笑了笑:“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姑。”
收起笑:“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姑姑。”
迟亦微眯着眼,没有错过她一丝反应。
“百里是国姓,姑姑是正统的天御国女帝。先帝早逝,史官写姑姑十二岁继位,天资聪慧,有一代明君风范,实际那是年初,她才刚过十一岁。”
千九原本的嗓音是甜甜的类型,但她属于那种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的人,连带着说话也是低低沉沉的,迟亦一直盯着她,脸色平静许多。
“姑姑正月初八登基,司天监替她卜了一卦,卦象上说女帝而立之年必将崩逝,而后妖魔尽出,天御大乱。”
千九闭眼,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且女帝命无子嗣,只有将在女帝登基之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子正时出生的婴孩养做储君,才有一丝生机。”
她以前从来不信这些。
“很难相信对不对?”
迟亦没接话,千九并不在意,扯了扯嘴角,接着说:“我后来倒是不得不信了。”
“司天监为了吉利改年号为佑圣,监督姑姑收养了两个储君,赐名,赐封号。”
说到这里,千九突然想起什么,咧嘴笑了笑,“一个是我,一个是千乐。”
明明两人同时出生,千乐看起来却像是她皇姐,成熟稳重智商高。原本也是丞相家的嫡二小姐,就算不做储君,也照样是人中龙凤。
千九不一样,她爹是个小将军,在她出生前几个月死在了沙场上,她娘拼尽全力生下她也走了,家里除了一些家仆,半个亲眷也没有。
孤儿一个。
最亲近的人除了千乐,就是百里迟亦。
“我一直以为有了我和千乐以后,姑姑就会健健康康的纳妃,生子,然后慢慢老去。”
千九猛地低下头,狠狠擤了擤鼻子,她快要憋不住哭了。“在我十七岁以前,我都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我任性,放纵,不听话,常常惹姑姑生气。”
千九一口气说了好多,她刻意没把面前的女人当作是她姑姑了。
“直到佑圣十七年冬,姑姑刚过完二十九岁的生日,立即就病倒了。”
那是生命突然枯竭的样子,当时千九吓了一大跳,跪在姑姑榻前不敢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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