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后再度迎来白色政治的笼罩,珺艾跟芝惠在一家老字号的咖啡厅里碰面,芝惠去了趟厕所回来,一队嚣张的日本兵抬着机枪冲进来,从嗓子眼中发出怒吼,所有人都不准乱动。眼看着老板被揪了出来,是混血的棕色头发外国人,连比带划着解释,说了没两句一枪托上来,顿时两眼发黑头破血流。
店内打砸一通,重点是砸了无线电收银机,并且宣告以后任何人都不得使用这东西。
等人一走,所有人都似劫后余生,珺艾跟芝惠挤在一起,心慌乱跳地抓着她的胳膊:“这这可是法租界”
芝惠拿香烟的手有些发抖:“迟早地事。”
珺艾扫过,有几分明白芝惠的心情。作为外交部副部长的妻子,自然对局势看得更清楚,在她心里,一定会有某种大局观,而不会向她只满足于寻常生活。她觉得芝惠是痛苦的,可是芝惠不太表露出来。
芝惠拿手包和外套往外走,这时大家都仓皇地离开,门口抢不到出租车,有些人便去对面跑上电车。芝惠跟着过去,步履匆忙,上车前拍拍珺艾的头:“你就不要上来了,也不要出租借,打电话叫你家派人来接你。”
平日太平安稳的街头到处都是仓皇的退避,一批批荷枪实弹的宪兵在大肆清查店铺和人群。
珺艾快快地走,甚至不能乱看,偶尔一声枪声袭来,整个身子都要冻住,冻住了还是得走,就怕有人盯上自己。
前面路口很快拉起了警戒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队伍里几个中国人,不拘男女,被拽了出去恐吓暴打,仿佛是埋藏很深的“嫌疑犯”,两分钟后当街枪毙了两个要逃窜的人,一男一女,女的着装看起来跟她没什么区别,都是旗袍皮鞋加呢子大衣。
她不敢往那边去了,回头更是不敢,犹豫间被一只大手猛地拽进了拐角的巷子。这一瞬间,整个地被恐惧给镬住了,她拼命地挣扎,嘴巴被坚硬的铁掌给盖住,然而不够,女人的力气在男人眼里不过是蚍蜉蚂蚁。
两条腿在地上拖行很远,再一拐,到了更黑的地方,皮鞋蹬掉一只,刚一感觉盖在脸上的手松了两分气力,珺艾张嘴就咬,拼了命似的钉下去,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抽气声。
她要往外跑,身子猛地旋过来,被人重重地顶到墙上。
陆克寒掐住她的脸,气喘吁吁地,压着眉盯住她,一脸黑气徜徉地往外倾泻:“你给我闭嘴!”
此刻这张脸,这道极其不客气的语气,倒是惊显出超乎寻常的安全感,她大松一口气,拿眼睛暗示他松开他。男人无动于衷,还是狠厉地盯着她,耳朵高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珺艾的手在背后和墙面间扭得很疼,等不及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陆克寒惊觉似的,立刻松开他,但是人没退开,而是一翻身靠到粗粝的红砖墙面,一段段地往下滑一些。
她瞅过一眼,眨巴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比较恰当。男人穿着黑大衣,里面是同色黑马甲和衬衫,一只手臂捂住腹部,猩红的ye体汩汩地从指缝里挤出来。
陆克寒喘了两口气,挣扎着撑手爬起来,默不作声地抄小路走。珺艾挠一挠头,还是选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
片刻后推开一扇破落的门户,小院了一片狼藉,早无人烟。陆克寒见她还在外面左右张望,爆发的气息刚要发作,珺艾识相地赶紧跳进来,男人立刻在后面把门梢插了进去。
这人一屁股坐在靠墙根的地上,单手捂侧腹,大概是疼得不行,苍白的嘴唇微微抽动。
陆克寒仰头望天,压下喉头一口腥热的血,摸索出一包干瘪的香烟包,倒出最后一根叼进嘴里。
“有火吗?”
他忽的把头一偏,神色莫名地看向她,珺艾抿抿不情愿的唇,心道有也不给你用。
只是刚才的情形刺激性过大,在国仇面前,家恨好像也不那么恨了。如果陆克寒的伤是因为外面那些人,仿佛也是不再过于使人憎恶。
珺艾蹲下来,擦着洋火柴给他点上。
男人垂眸点烟,睫毛竟然很长,又在烟雾腾升中往上掀开眼皮,珺艾对着他哼气:“看什么看!”
陆克寒嘲讽地笑笑:“看到我这样子,你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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