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辞职后,也曾有过茫然无着的时期。
因为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不能去上班。肚子会越来越大,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而他冒不起这个险。在S市人生地不熟,他甚至不敢去医院产检,怕自己被当作怪物展览,怕被当成样品供那些科学怪人做研究。
没有收入来源,S市的开销又大,他看着工资卡上仅剩的两万块钱,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回老家的小县城。
那里消费不高,而且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说来奇怪,一秋离开S市的时候很平静,甚至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不舍。18岁时,他一心想要离开家乡那个破旧的县城,22岁,他又心甘情愿地回去。只是这回肚子里多了一团rou。
没有人知道一秋心里的苦,他们只知道,那个F大的金融系才子是个大傻瓜,放着沪上某大投行的金饭碗不要,非要在转正前夕离职。人们初时还唏嘘地谈起他,替他惋惜的,笑他傻的,后来逐渐就忘了这么一号人。
金融圈,从来不缺八卦新闻。人来人往的S市,也不缺一个顾一秋。
而一秋的生活早已与那个圈子没关系。
确切地说,那段日子,他和任何圈子都没关系。
他回老家的事儿瞒着所有人,包括父母。
他用自己的积蓄租了一套小公寓,好在县城里的房租不贵,生活成本也比较低。再加上他偶尔还能在网上帮一些小企业做做报表、报税之类的兼职,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对于自己怀孕这件事儿,一秋的心态始终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很期待孩子的到来。那时他以为自己和何弘奕之间这辈子是没什么可能了,这个孩子就像上天给他的一个礼物,一个念想。
这孩子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孤绝的人生。
所以无论需要牺牲多少,他从未动过不要孩子的念头。
但或许是他始终觉得男人生子太过逆天,太过羞耻,所以他一点不敢声张。前期他甚至不敢出门,尽量避免见人,买东西都是靠网购,包括买菜。或许是他太过恐惧,每次走在大街上就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就连生产这件事他都想自己搞定。
他早早地就开始看生产方面的书籍资料,还在网络上搜索各种独自在家生产的案例,国内外的都有。后来他看到一本孕期指南上说,孕妇要多运动,这样有助于胎儿的发育和后期的生产。
于是,一秋每天晚上去河边散步。他每次出门散步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带上口罩和帽子,再加上头发长了,旁人晚上也看不真切,即使看到了,也只以为是个女人呢。
但旁人是旁人,父母是父母。
一次,一秋像往常一样去和河边散步。正值严冬,天色暗得早,尽管南方的冬季不是太冷,但晚上出来散步的人并不多。好在河岸边上灯火通明,要不然一秋顶着八个月的肚子也不敢一个人出来乱走。
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路灯坏了。一秋走到转角处的时候,一辆货车突然冲了出来,他吓得后退一大步。他已经快八个月了,本来身子就笨重,重心不稳,大车的远光灯又照得他看不清楚。
一个趔趄,他整个人摔在路边的花坛里。他拼命护住了自己的肚子,但还是屁股先着地了。
司机扬长而去,一秋还坐在泥地上有一会儿不能动弹。
此时一个中年妇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一秋背对着那人,所以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后来他每次想起这件事,总会感叹冥冥之中缘分的奇妙。
“姑娘,我这跟了你一路了,觉得你这背影啊,跟我们家儿子还真是像。”那女人见一秋似乎没什么大碍,便自说自话起来,“呵呵,你别见怪,我没有说你像男人的意思。我可能只是太想念儿子了,这小子,都好久没打电话了。”
一秋听到对方叫自己姑娘,也不恼,反而有点庆幸。但女人絮絮叨叨一堆话,他也没听进去多少,就是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感觉到肚子有点疼,但自己不敢贸然站起来,便转过头,对那女人请求道:“阿姨,您能扶我一下吗?”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避开人,摔倒的时候帽子掉了都没注意,口罩也滑落下来,只盖住了下巴。
所以当一秋转过头面对那女人时,她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真的是你,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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