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只是一时口误,你别介意,你这搓澡功夫还是极好的。”我愣了愣,转过了身去尴尬道。
然而,我这句话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脏手摸脸越摸越黑。
果不其然,接下来,我那傻弟弟就开始发作了,他先是发出了一阵刻意压低的冷笑,再是将手中那块搓澡巾子“啪”地一下用力地扔进了我身前的木桶里激的水花四处砰溅,我背对着他,虽面上不显,但内心还是为他这明显不正常的行为惶恐万分。毕竟里外侍卫都是他的人,我东宫亲信统共两个,还不能保证忠心……
唉,真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的弟弟呢。我虽内心唏嘘一番,但还是强忍住回头的欲望,故作镇定地将那块巾子拧了拧水继续搓澡,边搓还边继续亡羊补牢:“六弟,夜深了,你为国为民日夜劳累,要不你就……”
要不,你就先去睡吧。我这话还没说完,澡也还没搓几下,就又不知道我那傻弟弟发的什么疯,他自我身后突兀地伸出了一只滑腻冰凉的手径直摸上我的脖颈,头也微微凑近我,而我此时,明明身在暖气氤氲的浴桶里,却还是被他说的话吓得如坐冰桶——他问的是:“皇兄,你装的什么傻?”
“溶儿……”我想打打感情牌,毕竟,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太子是善终的,又能有几个太子是能够长命百岁的,最好的太子命也不过几百年前魏国那个太子魏璋,他爹死了,他叔死了,他哥死了,他弟……哦,他没有弟才坐上的皇位,除此之外,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溶儿,我只是在这院子里有些闷,我想出去祭拜祭拜父皇、母妃。倘若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我定了定心神,既然被他猜到我有想出去的心,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嗯?皇兄居然想出去,还想出去祭拜祭拜先皇和先皇贵妃?”他摸上我脖颈的手像条冰冷的小蛇一样蜿蜒攀上我的脸,搞的我内心有些紧张。
“溶儿你不愿意我就不去了。”我低声道。
“皇兄,我不拦你。只是,你别忘了,你再去见父皇,他还愿意见你吗?”他猛地抽回手,用我搭在屏风上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手,声音显得极为冷漠。
“父皇养育我二十年,我总是要去祭拜祭拜他的,这样才不枉父子一场……”我看向水面喃喃道。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父皇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两个人同样地明明什么都知道,又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明明知道你不是父皇的亲子,却还是愿意替他挡下你母妃端给他的毒酒,父皇明明知道你不是他亲子,那个位置却还想留给你。”
“我做储君十五年,亦被父皇教导治国之策十五年,我若继位,并不比你差。”我闭上眼睛,靠坐在浴桶沿上,有气无力道。
“皇兄就这般自信,那皇兄可知道最后为什么这皇位落到了朕手里。”他声音带了些笑意,听到我耳朵里却越发觉得刺耳。
“皇兄以为父皇是后悔了,觉得皇兄不是亲子,便变卦了?”
“嗯。”我简短地应了一声表示我在听。
“皇兄错了,父皇变卦是因为皇兄拟定的对越国的政策。”他说罢,便扬手将袖中的几张纸又扔进了我面前的浴桶里。
这傻子,扔到地上不行嘛,他以为这是煮八宝粥吗,什么都乱往我这浴桶里扔,他把我洗澡水搅得脏了,我不还是要换水洗吗,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我自己订的政策,自己亲手写的字我难道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他一番,又把那几张纸拿起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
“越国强军压境,皇兄竟然主和,还愿意缴纳岁币?”
“我国同越国、吴国连年战争,已然使得民不聊生,虽然看上去我国是向越国缴纳岁币,但是用丝绸、瓷器、茶叶等,审核司核算下来,历年来都是我国赚了……”我小声反驳道。
“皇兄这个对百姓仁爱,对自己刻薄的性子,总是变不了。皇兄不愿再起战争,可别忘了父皇同胞的姐姐和亲到了越国,又是怎么死的。”
“和慧长公主既然被尊为长公主,享用了百姓供奉,那便要为国为民……尽全力。”我这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惊呆了,我曾被群臣称之为“仁厚”,但骨子里竟能冷血至此……
“皇兄,你……你究竟有没有心……姑姑未出嫁时,她最疼宠的就是你我,姑姑死的那样惨……你居然……”
“和慧长公主的死已是定局,便是两国再起硝烟,人死亦不能复生……”我谈起这件事,嘴里十分地振振有词,然而,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那我呢,若是我同姑姑一般,皇兄会不会同意无动于衷至此!”
我闻言回头一看,竟是元溶在我身后直直地站着,两个水汪汪地大眼“恶狠狠地”瞪着我,此时正不断地涌出泉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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