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
李敛疼得闷哼一声,细细哼声顺着耳蜗飘进张和才心里,狠狠剜下他心头一块rou来。他咬着唇深吸气, 两眼朝天看,不肯让自己显得太软弱了。
接完胳膊大夫试了几回,道:“扶她趴下,我去烧针。”话落起身出去,后门一开一合,屋子里静下来。
给李敛把前襟套上,张和才扶着膝盖站起来,打了盆清水端来给李敛擦脸。他脚跛了,一来一回,一盆水洒成半盆。
放下盆,张和才跪在李敛身边,将她面孔侧朝自己,慢慢擦她脸上的血。屋中灯光不算亮,方才砸破的屋顶大敞着,漏下几缕星光。
擦完了一边,他把李敛的面孔轻轻转过去,自己起身顺着脚端绕行,跪下擦另一半。他伺候李敛,那红衣女人便环手靠墙立着,面无表情地看。
后门一响,大夫走进来,手里握着一只鹿皮卷子,身后跟了两个大汉,还有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女,三人抬着一只火盆。
七手八脚把东西安置好,老大夫挥挥手说道:“行针不留人,都出去。”他特别指了下张和才,“你也是。”
张和才张嘴要争辩,红衣女人走上前来把他拽起身,朝大夫点了点头,半搀半拖地带他出去。
张和才一只脚跛了,拗不过女人,被拽着出去了。几人刚进到院子里,屋中就传来李敛撕心裂肺地嚎叫,声音仿佛一只缓慢受刑的囚鸦。
张和才死命挣脱,转身就要往回冲,女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朝后一带,把他按在天井坐下,那力道似有千斤重。张和才大力挣扎,两手向上伸去抓她的脸,掐她的脖子。他下了狠劲,感到女人脖颈上勃勃的脉动,那是现在的李敛所没有的生命力。
他尖啸般地吼叫:“滚!滚开!”
两个男子环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红衣女人也默不作声,她摸索到张和才的手指朝后掰,几乎掰折它,待张和才受不住松开手,她抬起右手,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他两个耳光。
张和才被她抽得愣了愣,还要动作,女人抬手又抽了他两个。
张和才终于偃旗息鼓。
“醒了?”
半晌,女人弯下腰看他颓败的脸,在李敛一声惨过一声的嘶嚎中吐出这夜的第一句话。
张和才默然而坐,他弓着背,低着脸,头发从发髻中蓬乱地露出些许,轻易地衰老。
女人按着他肩膀又停了一会,放开手,也坐到他旁边。
她展开腿,靴跟蹬着地上青砖,环手不知看在何处。旁侧两个男子放下心走开,不多时又招呼一人,三人飞檐而上,去补医馆瓦上的大洞。
片刻后,李敛的哀嚎渐弱下去,慢慢没了声息。
张和才不知那是好是坏,他不敢去想。
他突然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以前碰到大事他总爱念佛,嘴上念叨,心里也念叨。可这回和李敛一块出事,他一个字都没念,根本都没想起来。
他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他正出神着,旁边的女人忽然道:“你喝不喝酒。”
张和才抬起眼看她,他不知道那个眼神让女人感到一些震动。
片刻,他听见自己开口道:“喝。”
女人笑了一下,起身走开,很快拎了一坛酒来。
拍开封泥,她仰头饮了几大口,把坛子递给张和才。张和才接过来,突然明白李敛和她的友人为什么饮酒。他们就像要把下半生的酒全在这一日,这一刻钟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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