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残破的老烟囱,不住咳嗽。压下这阵咳嗽,她接着道:“不要改变它……你要接受这个结果。不要怨,不要争,也不要再查。你做不了大沣的皇帝,这是你的命,你不能强求。”
兰渐苏说:“我从没想过做皇帝,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真相?真相是什么?”太后的话掺杂那些被她倒掉的药渣味,每一句都很苦,很没用,又很有价值,“每一件事,都有一个因,因之后还有因,因果永无止境。安于现状,才是最好的。”
兰渐苏一言不发,他将被风吹起的纱幔重拉上,跟着去关上没关紧的窗户。走回来后,他默思很久,方说:“太后,我想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太后抱起被子底下的汤婆子,呆呆凝望床架:“你问吧。”
“盘羲山。”
太后的神态不起变化:“盘羲山,怎么了?”
“太后你可曾去过盘羲山?”
太后道:“自入宫以后,便不曾独自出门游玩。那盘羲山,并非宫里会前往之地,自然从未去过。”
“那你……你最后一次见摄政王,是什么时候?”
太后缓缓低下头,嘴角痛苦地颤动:“我已忘记过去多久。那年姜大人离世,哀家偷偷命人带他的尸身运回滇南安葬。那最后一程,哀家没能亲自去送,至今想来,痛悔不已。”
兰渐苏听罢久久安静,道:“我明白了,太后,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为你自己,也为……也为王爷。”
太后像有听进去,又像没听进去:“哀家知道了。”
兰渐苏相信盘羲山上的那具女尸,便是已故的顺德娘娘。顺德娘娘不是中原人,常穿有她民族特色的服饰,是以凶人埋尸时发现这点,才会脱掉她的衣物。
若太后未说谎,她不知道和盘羲山有关的一切,不知道摄政王的尸体还在京城,那么顺德娘娘的死,和她没有太大关系。
只是奇怪了摄政王的走尸,为何会在盘羲山上守阵。
可这些,还全部是兰渐苏的主观猜测。事实也没任何证据证明此事与太后全无关系,人活越老便越Jing。她是太后,上届宫斗冠军,这得是刻进DNA里的Jing。她同样可以为了不让兰渐苏继续深查下去,而说那些话,演这场戏。这便让兰渐苏内心更瘙痒。
没过两日,禧年宫的太监悄悄来找兰渐苏,说:“太后想见你。”
兰渐苏心里对太后有提防。然而,这线提防,这次见到太后,不由逐渐软化。
太后真的快死了。躺在榻上,发丝全白,瘦成枯柴,一双眼睛连睁开都很困难。
兰渐苏让宫人快去叫太医,宫人却只会流泪和摇头,没一个肯动。
“你不必喊了,哀家要他们不许去。哀家这个样子……不想要任何人看见。”太后向兰渐苏招了一招手,“苏儿,你走近些,哀家要和你说话。”
兰渐苏走到太后病榻前,一膝半跪在地,执住太后的手。所有人都怕太后的病,怕会被传染,唯独他不怕,没有分毫迟疑地不怕。
太后艰难地笑了笑道:“这么一看,你和姜大人,有那么些像。”
兰渐苏道:“太后,你有什么话,尽管和我说吧。”
“苏儿,我知道,你不信我。可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你好。但你打心底地对我提防,我也不再和你多说了。”
兰渐苏微低下眼帘,看见太后抓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干白爬斑的手,内心的提防,渐掠过丝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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