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顾珠就见谢崇风站起来,这人一身玄色衣裳,衣裳上面花纹都没有多少,只在袖口绣了几株不知名植物的叶子,叶子像是竹叶,排布狂乱,像极了这位谢将军镇定自若表面下那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的肆意血腥。
——顾珠总记得谢崇风以一挡十的画面。
那画面叫他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直到这人以铁柱的身份同他生活才渐渐不害怕的。
顾珠瞧着谢崇风走到门口,以为这人要把白妄还有韩大哥都叫进来,连忙问:“你干嘛?”
谢崇风没有解释,也不知道对外面的人都做了什么手势,随后才回来复坐回原位,用那音色偏低,像是在空谷的悬崖大喊一声而没有回音,非常适合去唱男低音的声音跟身边紧张兮兮的小朋友说:“我让他们分别去请人,不少片刻,你那两个小相好应当就会离开,你也能早日回家去。”
“哼,说了半天,你就是不欢迎我,连一顿饭都不请我吃,亏我当年对你那样好,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就不认我了。”顾珠当年可是真心对铁柱的,谁能想到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呢?
“你送给我的马也一点儿都不好看,还没有韩大哥送我的好。对了今年你不给我零花钱吗?你是不是……今年比较困难啊?困难找我呀。”
谢崇风如今其实是一年比一年困难,自从大兴和亲以后,与匈奴关系和缓,又因为跟天竺贸易频繁,大兴已经好几年只见几次小型偏僻地方的械斗,不见与周边国家的摩擦。
原本这是国泰民安的好事,但对谢崇风他这样靠打仗获得实权的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粮草、军饷这两样他都没有了,手里甚至只有一万人马,都因为无仗可打面临即将被解散遣回原籍的下场。
只是这些事情,于谢崇风而言依旧是小事:“哦?你怎么会认为我有困难呢?”
顾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十年过去,你看我爹,一个驸马,原本是不能做官的,都做到了吏部侍郎,你却还是当年的五品将军,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顾珠说着,又礼貌地指了指那烤过的羊rou片,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询问:“我可以吃吗?”
“请。”谢崇风做了个‘请用’的手势,看少年夹个稍微远点的菜还需要站起来,颇费劲,不免伸长了手帮了一帮,然而这一帮起来,便没有停下的时候。
“你真好,铁柱。我要那个脆萝卜,那是甜的。”
“还有那个菌菇汤里的白伞蘑菇,要一碗。”
“我知道这道菜,八宝鸭,扬州馆子做得贼好,铁柱柱,我要那个。不要皮,皮你吃吧。”
谢崇风忽地笑了笑,摇摇头,说:“你真是越吃越刁钻。”
顾珠立即指着谢崇风便笑道:“嘿!你还敢说你不是铁柱!”
谢崇风筷子一顿,伸手敲了敲身边少年的额头,说:“我是谢崇风,再记不住就把你脑袋挖出来,写上我的名字。”
顾珠才不怕:“你不敢的,你跟我那个皇帝舅舅……就是那个……是一伙的,娘说舅舅早就盼望着见我了,你不敢的。”
谢崇风低垂的睫毛微微一动,好奇一般说:“哦?你如何这样笃定?世人皆知我是相府的人,自然是只为老相爷办事,等老相爷死了,便为我那位好大哥办事,怎么就说我同当今圣上一伙?”
顾珠却不先回答人家这个问题,反倒也问说:“你先告诉我皇帝舅舅到底是不是外人所说的那样,懦弱无能,没有主见的人?”
谢崇风:“小侯爷慎言,这是长安,小心隔墙有耳。”
“不会有的,若是有,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不是吗?”
谢崇风手指在桌面规律地敲了敲,‘哒哒哒’的脆响伴随着谢崇风的声音混合传来:“你这小东西,脚踩两条船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聪明。”
顾珠立即不满辩解,重申:“我说了很多遍,不是脚踩两条船,分明是有人纠缠于我,我不愿意见他,他死缠烂打。”
“哦?白少主可不是那种能三番四次低声下气来劝和的人,他同他父亲一样,能用手的绝不动口,能死缠烂打你,说明你给了他能够挽回你的错觉。”
顾珠皱眉:“放屁,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我给的错觉才死缠烂打的?再者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给了他错觉的?你说话不严谨,并且好像是在指责我不对一样,我哪里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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