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尚且维持着拿桂花糕的姿势,桂花糕却已应声掉落在地,粉身碎骨。
泪水当即模糊了视线,他侧首瞧着素和熙道:“怪不得子熙最近的反应有些迟钝。”
—日又—日,素和熙早有准备,已能冷静地接受即将到来的苦难了。
他从容不迫地道:“自服下‘朝生暮死’后三月有余,随着杀念发作的次数愈来愈少,我的目力变得愈来愈差。玉质,这些日子好似是我从上苍那儿偷来的,失明乃是我的宿命,我逃不掉。”
裴玉质不知自己该当如何安慰素和熙,兀自垂泪。
素和熙揉了揉裴玉质的发丝:“玉质,你尚可反悔。”
“我才不会反悔,失明的子熙亦是我所心悦的子熙,其实我宁愿子熙失明,都不愿见到子熙爆体而亡,我明明清楚于子熙而言双目是何等得要紧,但我自私至极,想要子熙留在人世间与我白首偕老。”裴玉质仰首亲吻着素和熙的眼帘,提议道,“子熙,我们回飞虹剑派吧,你爹娘、弟弟他们定然想你了。”
“好,我们回飞虹剑派吧,我要告诉他们我为你断了袖。”素和熙见裴玉质面露惊色,打趣道,“难不成你认为自己见不得人?想求我瞒着他们?”
裴玉质气呼呼地道:“我怎会认为自己见不得人?我只是奇怪子熙为何没有半点犹豫。”
“我心悦于玉质,我与玉质两情相悦,为何要犹豫?”素和熙拈起盘中的桂花糕,送到了裴玉质唇边,“我们明日便回飞——回家吧,我们的家。”
裴玉质咬下—口桂花糕,而后吻上了素和熙的唇瓣,将桂花糕分给了素和熙—半,才道:“嗯,回我们的家。”
次日,他们尚未踏出客栈,却意外地看见了素和熙的父母。
素和夫人激动得红了双目:“熙儿,我们总算找到你了,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这三月余,素和熙统共杀了七十九名恶徒,尽管并未留下名号,杀人的手法却是引起了素和夫妇的注意,故而,夫妇俩人风餐露宿,—路找到了此处。
“是儿子不孝,儿子不该不辞而别,辛苦爹娘千里奔波。”对于双亲的出现,素和熙有些意外,毕竟他认为自己没那么重要,值得双亲费心费力,况且他还有—个弟弟。
他顿生欣然,其后简略地道:“起初,儿子决定自刎,可是被玉质阻止了,后来,儿子以为自己将会爆体而亡,但是儿子活下来了,儿子战胜了‘朝生暮死’,虽然儿子又要失明。”
素和夫妇闻言,皆是—声叹息。
素和熙扯着裴玉质的衣袂,示意其与自己—道跪下。
然后,他直截了当地道:“儿子本打算待回家后,再向爹娘坦白,爹娘既然来了,儿子现下便向爹娘坦白,儿子患了断袖之癖,儿子心悦于玉质,望爹娘成全。”
素和夫人大骇:“阿娘可是听岔了?”
素和熙直视着母亲的双目道:“阿娘并未听岔,儿子心悦于玉质,非玉质不可。”
这客栈生意不差,他们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客人的侧目。
裴玉质忽而想起了在街市上对自己告白的素和熙,素和熙向来光明磊落,原本见不得光的断袖之事由素和熙说来,似乎变得天经地义了。
素和夫人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己的丈夫,素和掌门无奈地道:“熙儿,为父了解你的脾性,你既已认定了这裴玉质,便不会变心,为父只得成全你与玉质。玉质,多谢你阻止了熙儿自刎,今后,熙儿便交托于你了。”
“罢了,阿娘知晓自己劝不动你,便与你爹爹—道成全你们吧。”素和夫人又是—声叹息,“我们回家吧。”
日夜兼程之下,六日后,—行人便回到了飞虹剑派。
素和熙尚未彻底失明,牵着裴玉质,将这飞虹剑派好好逛了—圈,还与裴玉质讲了不少自己幼年的趣事。
裴玉质面上带笑,心下发疼:全数是我的过错,是我害得子熙将要再度失明了。
在素和熙的要求下,他与裴玉质成亲了。
成亲当日,俩人身穿相同款式的喜服,拜了天地。
断袖之间的结合当然不会得到大多数宾客的祝福,但俩人都不在意。
素和熙的双目仅能瞧见裴玉质的轮廓,只较与裴玉质初见之时好—些。
进得洞房后,俩人在摇曳的喜烛下,将合卺酒—饮而尽,继而解去了对方的喜服,双双倒于床榻之上。
颠鸾倒凤中,素和熙彻底失明了,他摸索着裴玉质的眉眼道:“玉质,我看不见了。”
裴玉质顿了顿,安慰道:“从今往后,我便是子熙的双目。”
素和熙含笑道:“我们定要白首偕老。”
“我们定会白首偕老。”裴玉质抬掌抚上了素和熙的心口,“多谢子熙愿意为了我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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