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表情微变,不可置信盯紧裴沁。
叶玉棠酒盏早已见空。
长孙茂见状,若无其事将自己盛满热酒的酒盏往她面前推了一点,接着刚才那句“棠儿”,说了下去,“……怎么会讨厌我呢?”
众人绝倒。
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吧前辈?!
裴沁微眯起眼睛打量她,心头思量起来,追问道:“那么你是谁?”
那女子眼神在长孙茂与裴沁之间游移,不知这两人私底下究竟达成了何种默契,此刻竟联合起来对付她。
不过她旋即莞尔一笑,道,“你既然不想认我,何必先前连珠炮似的发问?”
当初武曲陨落,有人听闻她是深中蛊毒不治,几近与活死人无疑。八年间尸身下落不明,正好佐证了这一点。不少人都揣测,是有人将她病体藏了起来,只等有朝一日寻到《千金要方》残卷,便能万蛊尽去,令她完好归来。
八年间,不知出了多少重金垂悬,只求一“武曲再世”。这些垂悬之人,或为猎奇,或为赌金,或为一己私利……但不论是何种目的,都想亲眼见证一下,这百年间的天下第一人,究竟有没有在遭了蛇母娘子号称能遇神杀神的“万蛊奇毒”毒手之后,仍能逃出生天。
至如今,但凡是个大点儿的店,门前皆贴有一张武曲垂悬招纸;但凡是个赌场,门口若少了一张金额拿得出手的武曲垂悬,怕是都不好意思在这一行混。
除去万金垂悬,连凤谷四大长老也曾言明,只要叶玉棠回来,她这罗刹刀的唯一传人,便是当仁不让的一谷之主。
故这八年来,常有无数人为求名利,冒名而来,自诩武曲现世;却又一次次令众人败兴而归。
在座少年人,都曾听说她武功高强,且不为名利,大抵都信了两三分。
如今又目睹问答全程,见这女子对哪怕同门相处细节,皆能自如回应,不免又多信了几分。
谁知,裴沁竟当即矢口否认。
有听信风言风语的别门弟子,此时难免交头接耳道,“裴谷主这是……不敢认?”
那人话音一落,只听得“咻——”地一声,自己汤碗面前的桌上插下去一根筷子,插进木桌足有三寸之深。
裴沁笑道,“有什么话,过来当面说。”
那人脸都吓青了,哪里敢说什么。
食肆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只有店老板心疼不已,探出头来,弱弱地说,“谷主消消气,要打出去打。”
气氛正僵持不下,骨力啜嘿嘿一笑,说道,“武曲,不就打架第一名吗,是与不是有何要紧,厉害就成。”接着将杵在自己面前的“武曲”往身后一带,直截了当对裴沁说,“那日我听你弟子说,你早等着我得头筹,将你风风光光取回去做小明王妃,是也不是?”
那女子心里不耐烦,轻轻啐了口,低声骂道“色胚”。
旋即拍开布帘,两步走到外头去,叉手立着。
“不假。”裴沁又补充一句,“不过我是有条件。”
叶玉棠立马来了Jing神,竖起耳朵听师妹发难色鬼。
骨力啜大喜,搓搓掌心,道,“在座各位也做个见证,免得谷主反悔。”
裴沁慢悠悠说,“我们龙脊山女子,嫁人有个风俗,也是规矩:那便是丈夫需得先上门,做六年苦力,任凭我使唤差遣,不得有半句怨言。至六年之后,礼也合了,我自然心甘情愿跟你回回纥。若这六年间,你嫌苦,不肯干了,随时可以走人,我不拦着你。”
两个随从皆面露难色,道,“什么风俗规矩这么大,叫我们法王给她做牛做马,这不讲道理吧?”
骨力啜低头盘算,六年差使,抱得中原第一人美人归,倒不算得亏。旁人苦等六十年,也未必娶得到此等美人。
便说,“既身为一谷之主,婚姻嫁娶之前,自然有许多谷中事务要先处理。我身为夫婿,留下来帮你分忧,也是应该的,只要谷主别反悔,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听到这里,知道师妹必然还有后话,叶玉棠心下放松,微微一笑,饮完面前热酒,发现怎么空了两只酒盏?
偏一偏头,心道糟糕:我怎么把他的酒也一块儿喝了?
“我既答应你,便不会反悔,谁若反悔,便是缩头乌gui它孙子。”裴沁接着说,“我们再来说,倘若你没有得头筹这件事。我身为一门掌教,我手下弟子都有得头筹的机会,我丈夫却的得不了,那便是说,我门中弟子因我丈夫,甚至瞧不起我。既如此,真叫我颜面扫地。你若不得头筹,仍需得去我谷内做六年差使,听凭我差遣,等我顺过气来,再考虑嫁不嫁你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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