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去年遭遇大旱,朝廷拨款赈灾,据呈上的奏章来看, 今年稍稍缓过来了一些。
既然来了此地, 便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马车接近骈州的时候已入了夜,谢不倦没停, 于夜半时分进入骈州。
白日,马车在骈州的主街上驶过,谢不倦掀开窗帘往外瞧。
骈州的变化很大,这段路原本是青灰色的泥糊的墙, 伸手去摸还刺得很, 现在却是平平整整的红墙, 街道两边的摊贩小铺也不见了, 似乎有了更好的去处,唯有排水渠还和三年前一般徐徐流淌。
骈州书院的模样倒是没有变,只是大门变得新了一些。现在正是午后时分,部分学生已经放学,一个个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他们有了统一的衣裳,是淡蓝的颜色勾着深蓝的边,发上也一齐束着蓝色的发带,一眼瞧过去充满了青春气。
有一点稍稍有些奇怪。
这些学生出来之后都是往一个方向走的,脸上都带着喜意,像是要去赴一场盛会。
马车接着往前,谢不倦看见了骈州的州府,它坐落于整个骈州的中心,占尽了繁华,只看它的模样,好似就能看见整个骈州的模样。
州府比三年前的多了一层阁楼,四根漆木圆柱支起了飞扬的屋顶,上面似乎设有台子,四面都是鼓,像是节日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地方。
此时上头并没有人,却陆陆续续有人走进州府的大门,那些个方向一致的学生来的也是这个地方。
谢不倦便吩咐随从下去问问,不一会儿,随从禀道,“殿下,今日是骈州的祈愿节,为的是祈愿年年丰收、岁月太平。从去年就有了,而今年又恰巧是个丰收年,百姓们便十分推崇这个节日。”
“如此。”谢不倦轻轻颔首,瞬间明悟了许父造这个节日的用意。这几年金台不稳,渭州又遭逢灾荒,骈州虽离京城远,离渭州却近,百姓们自然也是提心吊胆,许父作为一州刺史,便想了这个法子安抚民心。
“殿下要去瞧瞧么?”
“不必,先回家。”
家?
随从一愣,殿下的家不是在京城么?
须臾,马车终于在许府大门口停下,谢不倦掀袍下马车,而后抬首看向许府的匾额。这块匾额上的“许府”二字像极了他的字迹。
而他显然并未写过。
谢不倦忍不住敛眸笑了。
“……公、公子?”大概是听见了马车停下的动静,侧门里出来一个人,揉着小憩后惺忪的眼,而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正是他从前的小厮,松涛。
谢不倦笑道,“松涛,你现在是门房了?”
松涛一瞬间红了眼眶,忍着哭说,“可不是,公子您走了,小的还伺候谁?自然就做门房了,要是公子回来,小的还能第一个见到公子。”
谢不倦还是笑。
他笑着的样子总是给人以温柔的触感,哪怕他一句话也没说。
“公子总算学成归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都十分想念公子呢。”松涛开门迎他进来,回首的时候瞧见他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看上去像是装了满满的行李,便要上去帮忙。
一掀开车帘,奇了怪了,怎么都是书啊?
松涛喊了人过来帮忙,将谢不倦的这些书统统搬到他从前的房间里,而后抬头对他说,“公子,您这间院子一直有人打扫,干干净净的,随时都能回来住!”
谢不倦便四下环顾一圈,只见屋里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样,丝毫未变。
他慢慢往里走,目光落在这些熟悉的物事上,从他从前看书的案台,到喝茶的圆桌,到他的床榻……床榻上的床单被褥倒是变了,大概是换了新的。
床榻中央,好像皱了一块,像是有人在这里躺过。
松涛跟着谢不倦走进来,也留意到床单上的这一小块褶皱,连忙上去将它抚平了,转头笑道,“前天骈州下了雨,打了雷,姑娘便过来睡了。”
而后松涛便发现,公子微怔了一瞬,而后笑容有些复杂,不待他辨出其中的情绪,公子的笑容已经又是那副纯然的温柔模样。
他笑着,伸手将松涛抚平的那一块又捏皱了。
松涛瞧不出他的用意,却没问出口。
“对了,公子!”松涛忽然一拍脑袋,“忘了和公子说,今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都不在府上,大概要等到入夜才会回来。”
其实谢不倦进府时便察觉到府上的几个主人都不在家,他问,“入夜才回来?”
“是啊,今日是祈愿节,不设宵禁。公子也可以出去转转,今日好玩得很呢。”
“不必了,我就在府里看看,这几年府上好像也变了些。”
松涛又说,“也好。不过姑娘今日要跳祈愿舞,我若是不用看门,早就过去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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