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应灿又长呼几口气,道:“老臣……老臣多谢天后深明大义。”
郑嘉禾面容温和,含笑站起身来。
“我来也不过为了告知曹公一声,这就回宫去了。你记得好好养病,等痊愈后,我再请曹公入宫喝茶。”
郑嘉禾转身,裙摆擦过床榻的边缘,抬步走了。
曹应灿盯着天后离开的背影,看着房门被关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粗气,扬声唤了长子的名字。
曹延应一声,连忙走了进来。
曹应灿抓握住长子的手,说道:“快去让郎中给我熬药,快去!”
曹延一愣,连忙应是。
父亲这病完全是由心病引发的,前两天他躺在榻上,两个儿子伺候他吃药,他都有些不太配合的样子,看在曹延眼里,便是觉得父亲似乎有一点丧失斗志了,连带着求生的欲望也有些低。可这会儿见过天后,他整个人都有Jing神了,还吩咐曹延赶紧去熬药,实在是让曹延又惊又喜。
曹延退出去,曹应灿平躺在床榻上,呼吸急促。
他不信天后会这么容易放弃登基,以他对天后的了解,她决定的事,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的,如果说非要放弃,也只有在评估利弊,或者说是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后……
他看得出来,天后之所以应承了他,说不会再往前继续,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他的缓兵之计。
或者说,天后愿意给他一个薄面,在他活着的时候,不逆天而行,那有朝一日他闭眼了呢?
曹应灿深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年逾七十,根本活不了多少年了。天后的收手只是暂时的,她根本没有放弃!
可是那些会与他有着一样坚持的老臣,要么告老致仕,要么前两年已经驾鹤西去,再就是如闵公这样,被天后抓住把柄外贬流放……
曹应灿双眼一眨不眨,看着房顶,眼角淌下了一颗有些浑浊的泪。
他有些绝望地想,难道……难道天后真的要得偿所愿了吗?
郑嘉禾离开正院,往前走了没几步,曹应灿的二儿子曹禺快步跟了上来。
“陛下留步!陛下留步!”
郑嘉禾停住步子,看到曹禺小跑着转到了她的面前。
郑嘉禾几乎没见过他,只知道他似乎是在门下省做一个小官,大约因为曹应灿曾经被贬的缘故,过得也不怎么样。
曹禺在郑嘉禾面前两步的距离站定,然后撩袍跪地,郑重其事地向郑嘉禾行了大礼。
郑嘉禾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曹禺朗声道:“臣,门下省录事曹禺,参见天后陛下。”
“起来吧,”郑嘉禾语气平淡,“什么事?”
“家父正在病中,天后驾临寒舍,实在招待不周。”曹禺陪着笑站了起来,示意身后的两个仆从抬过来一个大箱子,“但有一物,臣日前所得,正欲献与天后。十日前陛下登临太极殿,承天受命,顺应民心,受百官朝拜。臣也就是前几天才得知,正是元日那天,臣的家乡颖县惊现神迹,冰雪消融,绿柳生芽,水面之上,更是浮现出一条巨大的神鱼,口中衔玉,玉上有字,上曰:‘天下兴,女主昌。’”
郑嘉禾目中露出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曹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他示意仆从把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被上好的木架托着的莹白暖玉,玉上的确有字,而且还是金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闪亮。
“这就是神玉,还请天后赏鉴。”
曹禺压下心中忐忑,后退一步,做出恭敬的姿态。
郑嘉禾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收回目光:“你说是神迹就是神迹了?不过是拿块刻好字的玉糊弄我,谁会相信?”
曹禺脸色一变。
郑嘉禾往前走了两步,打算离开曹府时,又微微侧目,意味深长地看了曹禺一眼。
“我怎能只听你一人之言?”
说完,她不等曹禺反应,回过身快步离开了。
她是没想到,一直与她作对、古板顽固的曹应灿,生出来的小儿子,居然还挺圆滑。不知道那曹禺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来讨好她的,或许是怕了?怕她对曹家下手,满门下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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