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在短短两个月内从一座死城被治成人声鼎沸管理严明的都城,其实已经很够。
淮祯替他掖了掖被子,决定暂时放过他,让他好好养病。
掖被子的手忽然被微凉的手心覆住,楚韶居然抓住了淮祯的手腕,他阖着眼睛,泪水沾shi了睫毛,自眼尾滑落。
“...娘亲..."
他困在梦中,眉头紧紧蹙着,声音哽咽又痛苦。
淮祯一怔,他这是梦见了自己的娘?
梦到的是什么场景?
他记得安宁侯夫人是被魏庸的宠妃逼死于后宫之中。
楚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淮祯轻叹一声,呢喃道:“楚韶,我和你还真是...同病相怜。”
他虚握住楚韶的手,不忍留他一人面对可能不算太好的梦境。
*
冬雪融化后,初春的桃花开得热闹。
病愈的楚韶站在南宫的高台上,春日回暖的风轻抚他光洁的额头,顺便送来一阵清香。
楚韶远远眺望,视线越过千篇一律的亭台楼阁,定在一处生机勃勃的嫩粉色上。
“那里是桃林吗?”
他指着那处,拉了拉同他站在一起的裕王的衣袖。
淮祯定睛细看,确是一小丛桃花,应该是某位大臣府邸里自种在院中的桃树。
看那面积还不小,他也好奇是哪户人家如此有闲情雅致。
一旁的温砚立刻解答了王爷的疑惑:“是安宁侯府。”
淮祯有些意外:“侯府都落魄了,桃林还打理得这么好?”
“什么?”楚韶凑过来,好奇地追问:“什么落魄了?”
“...没什么。”
“我想去那里看看。”楚韶兴致勃勃地说。
淮祯凝眸,楚韶耳垂上的朱砂相比于冬天,似乎又淡了些。
朱砂全部消失时,他会想起一切,现在虽然有所淡化,却还是轮廓清晰,颜色明艳。
就算带他去侯府故地重游,他也不会想起什么。
对于楚韶自小长大的地方,淮祯也挺有兴趣。
他便答应了。
安宁侯府坐落于南宫西南方向,位于岐州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位置离宫殿也非常近,是真正的“天子脚下”。
仅从侯府府邸的地理位置看,淮祯就可以窥见楚氏一族当年的荣耀与盛宠——魏庸之前的两任南帝,对楚家还是极为看重的。
楚家深受君恩百年,以至于老侯爷对魏庸这个昏君,近乎是有些愚忠了,间接导致了整个侯府的落魄。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淮祯先下车,映入他眼中是大开的正门,正门往上是先南帝御赐的“安宁侯府”牌匾。
他站在玉白色的阶梯之下,感到一股摄人的压迫感袭来,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座败落的府邸,而是高高屹立于他面前虽年入耄耋却威严不减的老者。
然而这座侯府门口最有生气的所在却是门口那两只Jing雕细琢威武可爱的石狮子。
门口还站着那日朝楚韶下跪的白发老仆,他像一方不肯倒下的槁木。
一只素白的手拨开马车上的帘子,楚韶探出身子准备下车时,那方“槁木”忽然生出了几分生命力,他岣嵝着背,疾走上前,拿过马车上的小凳子,替楚韶铺好下车的路,而后恭敬地抬起手。
楚韶对这位老仆人没有畏惧之感,他看了一眼淮祯,见他没有过来扶自己的意思,这才搭上老仆干枯如树皮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多谢。”他同这位老仆说。
老仆深陷于眼窝的眼睛冒出几分泪意,他强制压下伤感与喜悦:“公子言重了。我叫宋河,河水的河。”
宋河不过是知天命的岁数,随着侯府飘摇动荡,整个人却已经苍老到骨瘦如柴皮如树皮的程度,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些许生气,他的眼白却是发黄的,同他对视时,沧桑之感迎面扑来,有些胆小的孩子会被他吓哭。
楚韶却只觉得他亲切,并且笑着喊他:“宋伯。”
热泪盈上宋河的眼眶,他慌忙垂下眼眸,不敢让楚韶看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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