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用来做算数的邪神,八千手救难观音脑子转得极快。甚至她尚未彻底想明白的时候,直觉就已让她胸口一滞。
……长明剑并不能分辨具体的债贷,只要出剑,剑锋所指的人身上,无论是什么债都会斩断。
之前洪福寿禄万万岁让她来找到长明剑斩断公子朝霜的契单,她误以为长明剑一剑只能斩一份契单,或者一剑只能斩断她和某人之间全部的契单,而非挂在她身上的所有契单,才没什么顾虑地过来了。
卓远说长明剑一剑是斩断人身上牵连的所有债贷,洪福寿禄万万岁大概也知道这点,那为何,要她来找长明剑时,这位官家,丝毫不曾担心,长明剑一剑捅破罗网,让江北失控?
他给公子朝霜吓到了?一时间没想到这点?
为网罗江北千万人,付出努力可不止八千手救难观音啊,若非洪福寿禄万万岁在朝堂庇佑,这张大网哪能铺得这么顺利。
却是,为斩断她和公子朝霜的联系,可以全然将这张大网弃之不顾吗?
八千手救难观音突然浑身发冷。
自诞生而来,虽非己愿,但她所作所为,皆为维系这张大网。
若这张大网可以随随便便弃之不顾,那她十多年来是在做什么?
若这张大网可以随随便便弃之不顾,那她这尊本来就只有名号好听的邪神,也一样无足轻重吗?
八千手救难观音对自己的真实地位,一直以来都有准确认知。
但她耗费如此之多,如此之多的Jing力,编织出的这张罗网,实在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啊!
八千手救难观音难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抓向一根最不靠谱的救命稻草。
天眼……
此刻的局面,乃是天眼一笔促成。
他想干什么?
他把她送到长明剑面前,到底想干什么??!
***
“咳。”
李朝霜用手帕捂住唇,咽下突然急促的吐息。
正笑着介绍清风楼名菜典故的妇人看过来,眉目间自然流露出担忧,问:
“朝公子还是冷?叫小二给厢里添个暖炉吧,身体重要,不必担心耗费。”
李朝霜刚要回答不用,旁边阿晕就握住他的手,然后又翻手,用手背估摸他皮肤温度。
给握住的手,若冰雪雕成,只余霜青,如此素淡,却压得手腕上几只灿灿金镯都变得不起眼了。
妇人视线轻飘飘地移开,抬头便对上李朝霜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道:“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炭,普通的暖炉气味太大,罢了吧。”
却月城已是江北大城,清风楼也算城内第一酒楼,不知道多少人,连清风楼大门前的彩楼欢门都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用艳羡目光远眺他家六层高楼。
如此酒家,于这异人口中,却是“也没什么好”。
如果是一般人这么说,妇人只会认为,又有目光短浅的男子在不知羞耻地大放厥词了。但李朝霜这么说,妇人竟然感觉理所当然。
即便黑发青年神色淡泊风雅,如青竹名士,她也一眼能看出,这竹子是金银堆里才能长出的。
于是妇人也不提什么暖炉了,她继续赔笑,东拉西扯,好像看不见那自称晕的少年人一直握着李朝霜的手。
等到小二将招牌菜一一全送上,她才用茶水敬了一杯,说希望这鄂州风味能让二位满意,然后很有眼色地带着丫鬟管事离开厢房,留李朝霜和阿晕一人一鸟自在相处。
门才合上,阿晕就换了李朝霜另一只手握着,同时道:
“我以前见过她这样的。”
“唔?”
“平京那边的大酒楼里啊,找达官贵人拉关系的买卖人,表情和她很像。”
“嗯。”
“但很奇怪啊,”阿晕疑惑说,空出一只手,开始往他家配偶碗里夹菜,“从昨天开始她就各种帮忙,说是讨好吧,我们马上就走,能帮她什么?”
刚才离开的妇人,是昨天让阿晕带着李朝霜上驴车,到城门口后帮他们找客舍,今早又送他们一辆驴车的老夫人。
说是老夫人,她其实保养得体,不到三十的年纪,比李朝霜还小些。
只是她长子已接过王家钱庄,这位妇人退居幕后,从平京回到老家却月城,被周围人称一声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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