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阳狐疑地打量着曹相安, 几乎疑心他被曲洵附身了。然而曹相安脸色红润,身形矫健,目光清正,并没有被夺舍的迹象;他身后一干长老好像同时忘了他们是怎样卑躬屈膝讨好江潋阳的, 跟着变得正义凛然起来。江潋阳只觉得讽刺:陆仰山活着的时候,没人把他当回事;现在人没了, 倒有人肯继承他的“遗志”,拾起了他们早烂在泥里的祖训。
不过曹相安是不是真打算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江潋阳压根也不在意。反正两百年内,毓秀山庄没人能跟天机山抗衡, 更没有人能打破他跟褚寒汀的平静日子。江潋阳轻蔑地在剑拔弩张的各弟子身上扫视一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动也未动,曹相安却已如临大敌地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江潋阳沉yin半晌,道:“你不欢迎我, 这便罢了。可我的道侣乃是曲洵弟子,回来‘尽孝’是应当的,你们把他拒之门外,明日谁给曲长老扶灵?”
曹相安本来一直忍耐着,装作没有看到褚寒汀,可江潋阳却非要在他面前把人推出来。这下曹相安再装瞎也是不成了,他愤愤啐了一口,恨声道:“这孽障害死师长,还有何面目回毓秀山庄,给他师父扶灵!”
江潋阳一愣,啼笑皆非:“曹总管,你若要说这等话,我便少不得要同你分辩一二了。”
“你家庄主与曲长老,潜入天机山,烧了我的栖风阁,还意图刺杀我。我以为人死了一了百了,没跟你们毓秀山庄兴师问罪,你却要来倒打一耙么?”
曹相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重重哼了一声:“江掌门别是误会了吧?分明是这孽徒勾结隐白堂被庄主发现在先,使诡计逃脱在后,陆庄主与曲长老是为了追回他,这才一路到了天机山。至于烧山行刺之说……江掌门是为jian人所误也说不定。”
江潋阳听完这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剖白,脸上调色板似的Jing彩纷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曹相安:“大总管,你是真心相信这番说辞吗?”
曹相安哼了一声,只道:“美色误人。”便再不肯开口了。
江潋阳也不勉强,他耸耸肩:“你要信什么随便,要与天机山撕破脸也随便,可我这个苦主以为寒汀没错,你为什么不肯让他回山?”
曹相安断然拒绝,看样子随时都会吩咐弟子结阵,捍卫山庄尊严,大不了鱼死网破。
江潋阳却不打算今天动手。不管怎么说,明日就是陆仰山的葬礼,选了今天砸场子,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理亏。他淡淡看了曹相安一眼,揽着褚寒汀转身便走。过了许久再回头时,毓秀山庄门口的人chao才渐渐散去。
只有一个身披重孝的小弟子,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褚寒汀眼尖,脱口而出:“那不是东亭吗?”
江潋阳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咕哝着问道:“他在看你?”
褚寒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接着,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复杂,叹道:“他跟他师兄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江潋阳闻言灵机一动:“如此说来,咱们不如从后山上去,见他一面?”
看曹相安这个态度,让他们吊唁都不肯,更别说把曲洵的遗物交给褚寒汀了。褚寒汀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两人便往后山绕过去,打算再过些时候,趁着天黑见见宋东亭,哪怕探一探底细也好。
天一黑,褚寒汀便带着江潋阳从后山进了毓秀山庄,轻车熟路地摸进芰荷苑。曲洵活着的时候芰荷苑便没什么人气,现在他死了,这里更加少人问津。褚寒汀伏在墙头,看着宋东亭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许久都一动不动,也不知在做些什么。褚寒汀心里一阵阵发酸,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唤道:“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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