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胡天盛。
此时他早已是大变模样,人晒黑了许多,也壮实了不少,关键是他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从以前的吊儿郎当变得沉稳矫健,用一句俗话说就是看着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见胡天盛都说话了,他手下小队十个人自然不能沉默。
他们没当民兵还是混子的时候,就讲究义气,薄老大对他们好,胡队长对他们也好,哪能这时候卵软。
十个人有七个人都举了手,还有三个瑟瑟缩缩,似乎想解释什么,却有点没脸,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其他小队的小队长也说话了,他们所在的小队有人应和,有人沉默,最后所有人数加起来,占了总数的一半。
熊瑞虽面色冷凝,但眼中可见缓和之色。
“你们都是好男儿,都是勇气可嘉之人,人的一生总要面临一些抉择之事,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家人亲友,是父老乡亲们,他们都讲会为你们自豪。”
熊瑞终究不是太会说些煽情话语的性格,所以话说得干巴巴的,若是换成薄春山在,大抵又会把这群人说得内心沸腾热血不已。
不过熊瑞不会说,他会做,他很快就把民兵会出城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许多百姓听说后都十分诧异,不是说倭寇来了,从现在起要戒严,连城门都关闭了,每天只有一早一晚会稍微开启一会儿。
民兵们出去做什么?难道是剿倭?他们可真英勇啊!
……
民兵团里,钟山也正在和熊瑞说此事。
“你倒是把他那一套学了个十乘十。”钟山语气嘲讽道。
熊瑞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感叹:“他的有些法子虽落在我们这样的人眼中,不免有些投机取巧之嫌,但不得不说有时还是有一定用处的。那群民兵们,若单凭我一人,恐怕能叫出来的不足五数,因他临走前有交代,所以今天站出来了一半人,若是他本人在,恐怕没几个人会犹豫,就算心中犹豫,他们也不会表现出来,反而会越加英勇。
“人的魅力就是这么奇怪,这就是为何邵大哥和他这样的人可以为帅,而我们只能为将。他其实说的没错,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说什么家国大义太遥远了,他们也没有这种认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信念,你可以不认可,但不可以去否认它……”
听完对方的话,钟山还是沉默不言。
只是在熊瑞将要离开之际,他出声道:“你真要带兵出城?可你……”
熊瑞看着自己断掉的那一臂,自嘲地笑了笑,又傲然道:“也没有废到全然没有用处!”
……
到了当日,城里的大街上聚集了很多人。
也是难能罕见街上有这么多人,却没有人发出喧哗声,大家都注视着道路上,正骑在马上缓慢行走的那一行人。
这一行人之中,为首的是为身穿破旧甲胄的猛将。
他的铠甲似乎穿了很久很久了,漆都掉完了,能明显看出有破掉后续又修补好的痕迹,那一抹披挂在肩后的红色披风倒还完整,却是颜色暗沉,也不知是时间太久远,还是上面染上的鲜血过多而至。
他头上戴着红翎兜鍪,面目有一半看不清楚,只能看出是一张写满了刚毅的脸庞。最为触目惊心的便是这位猛将断了一臂,还恰恰是常人最常用的右臂,也因此他持着长枪的手是用左手。
本就骑在马上,需用一只手勒住马缰绳,可他却无臂可用,牵着马缰便没手拿兵器,拿起了兵器便没手牵马缰,一种很难堪的窘迫。
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去讥笑,甚至嘲讽议论他。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这个队伍。
……
县城里的人并不傻。
如果不是实在情况危急到一定地步,县太爷不会关闭城门,这些天里形势严峻,百姓私底下也没少议论,说是有大股倭寇已经进入了定波县,县民们在庆幸自己住在城里之余,也不免会想,城外的人又该怎么办?
只是没人敢说,也没人敢议论,不然难免有给人一种人幸灾乐祸之嫌,可不说不议论,不代表这事不存在,他们想县里总是要拿出一个章程。
如今章程出来了,果然民兵们要出城了。
事实上薄春山这些天一直没露面,也引起了不少县民的议论,可民兵团那边说了,薄团长是出去寻求援兵。
再结合此时此刻的情形,难道情况真危机到这种地步了?
所以所有人都带着一种悲壮的心情,以至于明明这么多人,却安静如斯。
“儿啊,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你是个大英雄,娘为你自豪!”
人群里,有人老妇喊道,她早已是泪流满面,压抑到此刻才出声。
队伍中,有个身穿皮甲的民兵回头看了一眼,就只看了一眼,他眼泪已经快忍不住了,他赶忙转过头去,又趁人不注意抬手抹了脸一下。
心里又是复杂,又是在想可千万莫让那群混人看见,不然肯定要笑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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