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人迎着她意外的目光,含笑礼道:“小郎君要去哪里?雨天难行,我可送二位一程。”
老梁开口便道:“谢郎君好意,倒也不必麻烦了,我们等雨势小些再走。”
他抬眸看了眼天上,说道:“这是长阵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如此等候怕是一两个时辰都有可能。”
这话犹如一箭准确地击中了谢晚芳的顾虑,于是她只略一犹豫便点了头:“那就偏劳了。”
他笑笑,放下了帘子。
赶车的人正是谢晚芳先前见过的那个在他身边的从人,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对方在侍候她上车时有些之前在墨缘阁里没有的恭敬,倒像是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旋即她便心想着绝无可能,又给抛到了脑后。
两人坐进车厢,因不欲透露此行目的所以都想尽量避免闲谈,尤其老梁更是警惕性十足地防着对方要来搭话,结果等了好半晌,人家却只除开头招呼了他们一声“请自便”之外就再也没有开过口,始终安安静静地在自己下着棋。
反倒是谢晚芳百无聊赖间瞧着他面前这盘棋局不知不觉便被吸引了,好奇之下不禁自己主动起了话头:“郎君既帮着黑子冲锋陷阵,却又帮着白子围追堵截,到底是想要哪边赢啊?”
他抬眸朝她看来,似随意地浅笑道:“不过消遣游戏,黑白皆是我,输赢亦可。”
谢晚芳一愣,不料竟会听到这种答案,不由地笑了:“郎君这话听来倒是很像一个人,九清居士。”
他指下微顿,看向她的目光中略带探究。
“我观九清居士的字画便是如此,”谢晚芳笑着解释道,“——世间诸事,唯我从容。我极是喜欢他这不为外物所动的心境,也很羡慕。”
他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问她:“小郎君可有兴趣?”他指的是对弈。
“不了不了,我有自知之明。”她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臭棋篓子一个,你若不让着我悔棋我不爱玩儿,但你若让着我悔棋,我只怕你又烦。”
他闻言一怔,却是笑意深了些。
马车行至义庄外时,大雨仍没有半点要缓的趋势,谢晚芳回头道了声谢,便和老梁飞快地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上了台阶,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转头一看,才发现旁边有人一路不快不慢地撑伞跟着,竟没让她淋上一滴雨。
谢晚芳微感愕然,愣了愣,下意识回头朝静静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看了一眼。
“这把伞二位请留着用吧。”侍者说完,便将伞收起递到了她面前。
她从善如流地接过,微微点头致意,这才与老梁转身进了义庄。
“那位郎君不像是寻常子弟,”老梁边走边对她道,“身边的随侍是个练家子。”
谢晚芳“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两人刚步入堂屋,她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尸臭味给呛地咳嗽了起来。
老梁习以为常地递了个面衣过来:“你这鼻子灵倒是灵,但这时候也遭罪。”
她摆摆手表示不要和我说话,憋住呼吸迅速用面衣把口鼻给遮了起来。
等顺过了气,她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那几具被覆上了白布的尸体上,一共四具被整整齐齐摆放在用木凳和木板拼起来的简易床架上,昏暗的光线从头顶的气窗透下来,灰白灰白的。
守庄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原本正端着碗坐在点了盏油灯的神龛前吃饭,见到他们来了立刻放下碗筷,抹着嘴弓着腰地站了起来。
“老庄头,”老梁招呼着他,“昨夜这几个没闹耗子吧?”
“没没,”老庄头忙道,“我昨夜带着阿黄一起守着,连根老鼠毛都没见着。”
谢晚芳疑惑地看了过来:“阿黄?”
“一只老狗。”老梁不以为意地道。
谢晚芳四下里探着目光逡巡了一圈,突地一顿,额角不由得抽了抽:“不会是……那只吧?”
老梁顺着她目光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其中一具尸体上面的白布不知何时已被拽开了一片,露出了肿胀腐烂的手臂,而那只名叫阿黄的老狗此时正仰着头一下又一下地在上面舔舐啃咬着,看上去津津有味。
老庄头霎时脸色大变忙吆喝着想把狗赶走,就连老梁也猝不及防地险些把之前吃下肚的糕点给恶心出来。
谢晚芳却皱了皱眉,转过头对老梁说道:“这尸体不对。”
第10章 认出
“阿黄既是一直养在义庄的,想必早就识得什么能下嘴什么不能下嘴。”谢晚芳道,“何况这尸体腐烂得这么厉害,它便是要下嘴也该找最新鲜的那个。”
她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又问老梁道:“我记得你说这几具尸体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三天前下过一场大雨后都被野狗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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