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略有些意外,但旋即便点点头,示意对方将顾照之请进来。
于是当后者来到竹林里时,一眼见到的就是身上盖着张薄毯,正靠卧在那里休息的云澄,待他踏入亭中时,还能隐约闻到股尚未完全消散的药香味。
“难得顾世子登门,今日不如尝尝我新制的合香露吧?”云澄看着他,微笑地说道。
顾照之不置可否,只是略略一顿,说道:“我来探望云相,其实是有些话想说。”
云澄了然,浅浅一笑,随即屏退了左右,才又请他入座:“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顾照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沉yin了片刻,方看着对方说道:“你们已将要成婚,你的身体如何了?”
他这话语气虽然没什么特别,但听来其实并不大客气,而且无礼。
但云澄却并无半分恼色,而是笑意微浅地轻挑了下眉梢,点头道:“尚可。”
顾照之静静看了他半晌,忽而道:“我一直觉得,你爱芳儿不如她爱你深。输给你,我其实很不服气。”
云澄也没有同他计较称呼的问题,仍心平气和地道:“愿闻高见。”
“你说你爱护一个人的方式是让她展翅高飞,可难道所谓的让她展翅高飞,就是从不在你的人生未来里考虑她么?”顾照之道,“你明知自己寿元不稳却还要招惹她,更别说为了扳倒上官一系不惜以身犯险,你心里当真如她所想地那般看重她么?云玄明,我竟不知该说你是个自私还是无私的人。”
云澄淡淡一笑,说道:“那顾世子有没有想过,倘若这次不能一举扳倒上官博,如我这样的圣上嫡系会面临什么?我的妻子又会面临什么?”
“这一局,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全力以赴的。”他说,“我倾尽心力愿大盛朝海晏河清,并非如你想得那般全是出自高远的心志。当日西北战场上她重伤昏迷,你可知我为她施针时用了多大的忍耐才克制住手没有发抖?我愿她展翅高飞,是知道她有这个能力,我不想束缚她的能力和理想,但不代表我就乐于见到她以命相搏,沙场素来是埋骨之地,我不可能每一次都在她身边,事实上那一次我能及时救她才是真正的偶然。”
云澄缓缓说道:“正因为我的人生未来里有她,所以我希望她一世安宁,愿这世间再无沙场白骨——我想留给她的,唯此而已。”
顾照之无声地攥紧了掌心。
“顾世子,”云澄看着他说道,“情爱之深浅是无尺可量的,不是你当初捅了她两刀如今再还三刀她就一定会回头爱你,也不是我没有为她挨过刀就一定不如你,感情从不是这样计算,是蜜糖或为□□,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晓。遇到她之前我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所以我不知道你们以为爱一个人的准则应该是如何,但遇到她之后,我却很清楚地知道,如她所愿便是我的方式。”
他说到这儿,看了眼沉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顾照之,浅浅一笑:“或许真如你所说我寿元不稳终将先她而去,可那又如何呢?只要她想要我,我这辈子便都是她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但凡我在世一日给她的幸福都必定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就算是你,也无法取代。”
“更何况,我会努力活到与她白首。”
云澄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丝迫切和迟疑,从头到尾都显得从容镇定,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这样地有信心。
顾照之轻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你未免有些太过自负,难道你敢说当
年她去西北,还有之前我与她同去甘南的时候你没有担心过?”
“她去西北的时候我有,所以我用自己的方式希望她记住我。”云澄坦然道,“不过你们去甘南平叛的时候我没什么,因为你已经没有机会再介入。”
顾照之很讨厌他这种淡定的态度,就好像云澄对这段感情的信心已经强大到不屑于任何人的想法了,尤其是……他想起在甘南的时候谢晚芳借着一杯庆功酒对自己说,希望他们能是一辈子的好同僚。
有些事他其实很早就已经明白,但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心痛如绞。以至于他都怀疑,是不是她依旧和以前那样只肯对他做点头之交更好些?她这样全然放下云淡风轻的姿态,虽给了他能做朋友的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光是握在手里就已经将苦涩浸入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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