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修竟颇为镇定,从头到尾,连握笔的手都没颤一下。
待他写好,抬起头,见陆惟正望着自己,就放下笔,拱手恭敬道:“陆少卿,在下已经写好了。”
陈修没有因为公主不在场,就对陆惟有丝毫怠慢,这位俊美的大理寺少卿,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仅是他表面的官职,而是他的姓氏——扬州陆氏,代代为宦,举族北迁,祖父曾深受北朝天子敬重,他如今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少卿,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即便改朝换代,也影响不了世家更迭。
这些消息,陈修是从山长父亲口中得知的,也因此,他比在场其他学子更为清楚,他们这九个不遵循常理选出来的官员,还真有可能被朝廷承认下来的。
陆惟点点头:“拿来我看看。”
陈修双手捧着笔墨未干的诗作,送至陆惟面前,再拱手一礼,也没有黏在跟前碍眼,又转身回到座席上。
若不是从字迹上生出怀疑,陆惟还真的赞一声进退得体。
他低头去看陈修的诗作,眉头却忽然飞快皱了一下。
竟是与送上来的试卷一样的字迹。
一样的凌厉如刀,棱角分明。
虽说试卷上那些字给人感觉更为凄厉,眼前这诗作则更有模仿的痕迹,但也不能据此就认为这是两个人所写,毕竟人的心境不同,写出来的感觉可能也不相同。
考试那天是杨园在监考的……
想及此,陆惟望向杨园。
后者正跟其他士子在高谈阔论,看神情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陆惟有些无语,转头欲找公主,却发现公主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回来过。
公主正在见一个人。
对方八百里加急,连夜赶来报信,突如其来,刚刚赶到,这一身风尘仆仆,连气都没喘匀就被风至闻讯赶忙引到公主面前。
“殿下,出大事了,左相赵群玉死了!”
左相赵群玉。
从公主归来,这名字在耳边就没消失过。
譬如数珍会的贺家,跟赵群玉沾亲带故有远亲关系,依靠这层关系在北朝经营坐大。
譬如当年假冒公主给沈源写信的谢维安,就是赵群玉的得意门生。
譬如数珍会在北朝的大主顾和接头人,正是赵群玉。
凡此种种,不胜其数,都与赵群玉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这样一个看似手眼通天的人物,说死就死了?
饶是公主不是寻常人物,也安静了足足几息,来消化这件事。
“何忡攻入长安,就杀了一个赵群玉?”
“不,何忡没杀赵群玉,赵群玉是自杀的。”
连夜赶路过来禀报此事的素和,因为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假于人手,只能亲自前来,而且此事说起来,很有些曲折离奇,只怕来汇报的人,也很难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何忡攻入长安时,我正在城外打听消息,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长安城高墙坚固,绝不是他何忡带着几万兵马就能轻易攻破的,除非里面有人开门。”
“这几日借着长安开放门禁,我也跟着混进去,多方打听,才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
“何忡入了长安就直奔皇城,禁军打杀阻拦一阵,后来不知怎的,竟也放行了,但无人知道他在里面跟天子说了什么,赵群玉和严观海几次请见,都不得入内,我猜当时赵群玉就已经察觉不对了,他没有像右相严观海那样还在皇宫外面等着,而是直奔自己家,让家小收拾东西。大约两个时辰后,何忡部下分出几千兵马,突然包围赵府,何忡亲自出动,入赵家与赵群玉相见,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何忡待了半个时辰就离开,重新入宫,而后传出赵群玉自裁身亡的消息。”
这段话蕴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公主神色变幻,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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