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
太疼了。
比其他全部都更沉更疼。
它是一把直插下来的刀,苏惊生得用双手奋力接住。即使接得鲜血淋漓,但他接住了。
他把刀把掰去,锋刃磨钝,用数年把它变成了书签,夹在岁月中,就放在他第一次换臼齿,和体育课得倒数第一之间。
七岁,八岁,九岁,十二岁。
流淌的童年在书本翻页中耗损消逝,他坐在自己慢慢长起草的荒园,一页一页地读过去,守着变幻不定的天气。
最多的是晴天,和风慢慢刮过,打人柳也懒睡倒,荒枯和绿草打成一片,倒来倒去拨对方的脸。
有时会下雪,有时也会刮狂风,这都很多见,多半在他没按布置的写好作业,或者体育课又装病逃课,老师打电话回家的时候。
但是雨水很少,他从没见过下雨,一次也没有。他的天是不下雨的。
不过是的,时常有刀子下下来。
而每次有刀下来,他都必须狂奔着去接,接那些刀时不能怕痛,因为如果不努力打成书签夹进书里,下次再下下来,它会大的令人承受不住。
他的书里有很多书签,每支都寒冷而沉重,但没有哪一只沉得过第一支,叫“负责任”的那支。
它沉得如同原罪。
苏惊生常常在深夜里,能听见左忱被它压得脊背咯咯作响,听见她疼得闷声呻/yin,在浴室时多,卧室里也有。苏惊生想帮她背过来,但他做不到,于是他总会记得把药用小纸包包好,放的到处都是。
他的打人柳虽然生了一点病,但它努力伸展伞冠,不倾倒下去。它是他荒园中的不周山,是顶在他肚肠里的一杆枪,有这个,苏惊生就能立起来。
六年,十二岁,他立得越来越好。
他甚至在搬家时顶住了差点跌下楼梯的左忱。
啊,是的,他们搬家了。
左忱拿到了北京的户口,他们搬去了一栋更大的房子,离苏惊生即将上的初中只有十分钟不到。
苏惊生一只手抱着小纸箱,一只手拿着手机,嘴里叼住电笔,在记事簿上逐条打钩。
刘海落下来,他轻轻摇头,它只是摆了两下。
“¥%。”
前面的左忱回头,苏惊生晃晃脑袋,冲她微笑起来。
左忱已经三十五了,嘴角有轻细的纹路,眉心折痕深深,她太Cao劳,长发百根间已经开始藏银丝。
她抿一下唇,平伸手,帮苏惊生把刘海拨上去。
她说:“苏惊生,你好剪头了。不要臭美。”不等他开口,她接着说:“你不要每次用我也留长发做借口。”话落她转过身去。
苏惊生吐出电笔,边往下走边柔声说:“我会勤洗的。”
左忱说:“我只是建议。”
苏惊生软软地说:“我不想剪。”
左忱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好。”她说。
苏惊生又微笑起来,笑从眉峰扩散,传到微皱的鼻梁,滑下去,贴住抿弯的嘴角,唇边上淡白的疤点也扁平开,那时旧日被针缝出的勋章。
他全副面孔在舒张后,在楼梯间绽开一只无声的礼花,因为那不辨性别的绚烂,而足够男女都驻足行注目礼。
当走到一楼,苏惊生迅速熄灭那只烟花。
他跟在左忱身后,将手中的纸箱交给搬家员,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举止,如同她身后一只年幼的影子。
他太过早熟,早早清楚美有何等的致命性。他美而自知,并为此自卑的傲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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