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禾停顿片刻,走了过去,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好喝吗?”她问,不等杨昪答,又笑着说,“此酒名为’子衿’,是去年秋天膳房新酿制的,初时觉得苦,等入喉之后再品,又会觉得香甜。我尝过一次,就喜欢上了。”
“子衿,你起的名字?”
“对呀。”
杨昪放下酒杯,低声:“你之前从不饮酒。”
晚宴那次,他见她坐于高台之上,一杯接一杯的饮,仿佛丝毫没有不适。她甚至还步下高位,敬了他一杯。
那时他就想问了。
郑嘉禾笑意自然:“人是会变的嘛。就好像维桢你,不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吗?”
维桢是他的字。
两人同年同月生,生辰只差了一个时辰,却分开在前后两天。大的是郑嘉禾。也因此,曾经他们在太兴堂一起读书时,郑嘉禾就喜欢喊他弟弟。
虽然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差,哪门子的弟弟都不算。但她偏喜欢这样叫,就好像是为了故意惹他生气,看他板起脸,又不忍心呵斥她的样子,她就会很开心。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叫他的字,就像现在一样。
久违的称呼。六年了。
杨昪恍惚了一瞬,抬目对上她的眼睛。
“哪里不一样?”
“黑了,”郑嘉禾大大方方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不过也更成熟了,看着挺硬朗的。至于其他的,我暂时还看不出来。”
“你还想看什么其他的?”
“……”郑嘉禾一时凝噎。
除了外表,他哪儿都没变,包括他的心。
这般思绪在杨昪心中转了一圈,他转了话题:“刚刚那人是谁?”
“你不是知道嘛,怎么还问,”郑嘉禾斜他一眼,倒有些嗔怪的意味,“我看他谈吐不凡,文采斐然,便召来见见。”
杨昪被她这一眼撩拨到心弦,心跳慢了一拍。他微微垂目:“之前在茶馆,你就见过他了。”
“是啊,”郑嘉禾承认的很利索,“如今朝中缺人,正好借着这次科考,多提拔些新贵,不好么?”
“是朝中缺人,还是你缺人?”杨昪思绪不太集中,他脑中飘过这句话,便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郑嘉禾脸色倏地一变:“你什么意思?”
杨昪一时怔住,面上闪过一丝懊恼。
郑嘉禾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恼怒,她瞪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先帝不信任我,你也不信任我?”
“阿禾……”杨昪低声唤她,想要补救,却被郑嘉禾打断。
“当时先帝病重,你以为朝堂上那些事,是谁撑起来的?便不说那些,当年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差点被景宗废掉,是谁帮他坐稳太子之位的?”郑嘉禾气得手都在哆嗦,“如今呢,我抚养着一个非我亲生的皇帝,承受天下人的怀疑,还要提防所有可能的危险。我以为至少你回来了,可你也在猜疑我?你以为我想当这什么摄政太后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用解释吗?”郑嘉禾看着他,冷笑了一下,“你若果真觉得我图谋不轨,只管动手,反正你手底下有二十万的玄甲军,谁不认你护国大将军的威名,你振臂一呼,自然从者众。”
当时她听说他偷偷带着人回京的时候,几个亲信都劝着她先下手为强,千万不能等他回来,因为这局势瞬息万变,不知什么时候就失了先机,再无翻身之地。
可她没有。
了解他的性情,觉得他不会造反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心软了。
那时候她抱着年长衰弱的雪球,想起儿时在宫中无忧无虑的生活……她还记得他离京之前,曾多次暗中相助于她和先帝。虽然明面上没有说过,但她一直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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