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阿金回来了。”
“嗯,让他进来。”
书架前背对着的身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声音清浅冷淡,握了本书册转过身,正是玄朗。
他看上去刚沐浴过,黑发用翠玉簪挽着,身上的衣物里外皆玄色,愈发衬得他如初雪般清冷峻然,仿若隔绝了尘世喧嚣,如高高在上的神衹睥睨俯视众生。与下午在八角亭喝茶聊天的温雅沉静似乎迥若两人。
随叩门禀告声进来的阿金是下午随行的两个随从之一。
玄朗抬头看了他一眼,阿金忙施礼之后开口汇报道:“公子,属下将小楼公子送出大门后,小楼公子说去南风街。到了南风街,他说他的马车等在那里……就下车换乘了他自己的马车。”
“马车上无标识,车夫没穿号衣,看情形,的确是在等小楼公子主仆……属下本欲跟上,小楼公子嘱属下谢过公子的盛情,并说相逢何需曾相识,相识何必问家世,他日有缘定请玄朗公子喝茶……所以,属下不好强求。”
那小公子,应该是不想透露自己的家世来路,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番示意明显的话来。
……
那孩子,还真机灵……
玄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或者他这小楼之姓也是顺嘴为之的?
脑中浮现出在那条林中小道上,他微仰着头,鼻子尖上布满细密密的小汗珠,告诉自己可称他为小楼的情形,那般自然轻松,不象是临时编造的,他的两个随从,听到小楼这个称谓时神色不变……
倒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公子,小楼公子的那两个随从……”
阿金猜不透自家主子为何对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楼公子青眼相看,不过,做为一个好下属,他不需要去猜测主子的心思,他只需要将可能是主子需要的信息提供到位即可。
……?
玄朗俊雅的眉头微挑,小楼他的随从还好吧,能力虽一般,却知道忠心护主。
“那个个子矮点一直没讲过话的,事才在南风街,小楼公子上马车后,他也跟着坐在车里……”
向来公子少爷出行,即便坐马车,随从也是跟在车外相随的,断不会跟着坐进车里,只有闺阁女子才会在坐车时带着贴身丫鬟。
玄朗清浅的眼光投向阿金,你想说什么?
阿金莫名就有点心慌,公子的气势太压人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习惯,还是会觉得紧张,愈紧张,他的话就更直截了当:“属下觉得他的身态举止……不太象男子。另外那个高一点的,事才在南风街,属下听车夫喊他闻刀小哥……”
闻刀?
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玄朗确定自己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池万林的小儿子池荣厚的小厮叫闻刀,前几日大正街惊马之事,阿水说过这个名字。”
凡是公子入眼的人或事物,他们做属下的都会上心,惊马是件小事,镇北侯府也不值一提,但阿水说公子对那个出手救人的小公子有兴趣,当时也是主仆三人,跟在少年公子身边的疑似池府的小厮闻刀。
闻刀这个名字比较特别,池三是个自诩有文采的将门之后,连给他的小厮起名字都拽着文,四个小厮分别叫闻刀、问剑、挽弓、洗锤。
以前闻刀最得他看重,去哪里都带着。
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公子,公子,一个疑似丫鬟的仆从,一个池万林幼子的常随,这么怪异的组合,接二连三出现在公子身边,不排除是有意接近。
身为公子的忠心下属,他本能地对一切不按常理出现的事情持怀疑态度。
“公子,要不要查查这个小楼公子?”
“不必多事。”
这个叫小楼的孩子绝对没有坏心眼,更不是别有目的的接近他,对于这一点,玄朗相信自己的判断。
有意思的小孩,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是谁,那他就不问……
玄朗觉得自己好些年没有与小少年打交道的心情了,也好些年没有人能让他摒弃自己的身份,单纯地聊天喝茶,难得遇到个让自己顺眼又不知道他身份的。
不过那些得罪小楼的混混,他倒不介意出手惩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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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刀,今天的事情不要跟哥哥们说。”
回府爬墙头之前,荣娇特意叮嘱了闻刀,她知道若无大事,闻刀隔天都会给小哥哥去信,告知她的情况。
哥哥们关心她,平时她都装作不知道,任由闻刀汇报,但今天这种去南城,跟地痞打架被混混追赶,与陌生人吃饭喝茶的事,单拿出一桩,就够自己两个哥哥跳脚的了。
“这……可是!”
闻刀为难,这么大的事,他要是不告诉少爷,等少爷知道了,还不把他的皮剥了?
“没什么可是的,三少爷让你听命于我,这是我的命令。”
荣娇拿出大小姐的派头,“还有你绿殳,不想嬷嬷罚你,就谁也不要说!正事还没有眉目,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嬷嬷不让我出门,哼!”
最后的冷哼,绝对气势大开。
“是。”
闻刀绿殳四目相对,大小姐好厉害!
……
京东大营里,池家两位哥哥早就知道了自家的好妹妹要做生意,天天偷溜出府找商机的情况,有闻刀这个称心称职的耳报神在,荣娇的事,从来都不是秘密。
“哈哈,荣娇这小丫头,还真是……”
池荣勇摇头,眼前浮现出自家妹妹倔强的小表情,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的?若是在大街上跑几天就跑出商机,那银子还不是得从天而降?
“二哥,大暑天的,妹妹累坏了怎么办?还是找人帮帮她吧?”
池荣厚这些日子天天跟着Cao练,晒黑了不少,一想到自己欺霜赛雪的小妹妹可能晒成了黑炭头,他就觉得心疼:“要不,先从铺子里取些银子给她,让她等天凉了再忙活?”
妹妹莫不是缺银子还是担心将来的嫁妆没着落,要不然怎么一下子想到做买卖上?
“嗯,让她别急,我们会帮她留意的……你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下,尽早找个时间回府一趟……”
有件事池荣勇一直不能完全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让弟弟亲自去确认一下:“你去探探王三的口风,看看议亲的事,是不是真放下了。”
父亲答应的太爽快,他欣喜之余,心里不踏实,若这么轻易地就松口了,当初为何会高调议亲?
大张旗鼓之后却悄无声息的偃旗息鼓,不符合父亲一贯的作风——事关妹妹的终生,池荣勇觉得多方确认,完全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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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已经与池府说定了。”
王侍郎府上,王来山正与夫人谢氏品茶闲话。
听到夫人说完与池府的亲事进展情况,王来山轻呷了口茶,面色平和,“夫人辛苦了,礼哥儿那里,夫人还要用心一二。”
三儿子自从听说了这桩亲事后,一直是抗拒不愿的。不过好在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待听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倒也没再闹腾。
只是,花--楼去得次数更多了,连着做了几首歪诗。
在大夏,文人狎伎是风-|流韵事,才子若无花|魁相伴,总有些名不幅实,王来山早年也自诩风|流,自然不认为自己儿子心情不好,流连花|间有何不妥了。
倒是王夫人谢氏对儿子眠|花|宿|柳彻夜不归颇有些抱怨:“礼哥儿这两天都没有回府,妾身想找都找不到!”
天天在勾|连场院与女|ji调笑,真的好吗?
说来说去,这孩子还是对这门亲事心怀不满,这是用另一种方式泄愤呢。
“他这个年纪,爱重颜色,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清楚什么样的女人能入我王府的门,什么样的女人即便再绝色,也只能养在外头。”
王来山不以为意,楼子里的姑娘经过调教,模样儿身段儿不消说,色|艺双全是基本,再清高的花|魁,那服侍男人的手段,啧啧……
满楼红袖招算什么?如此方显才子风|流!
在女|色这件事上,男人与女人的看法永远是相悖的……王夫人不想在这上面与丈夫冲突,遂岔开了话题:“老爷,虽说娶妻当贤,可长相总得周正,那池家大小姐不会真得丑似夜叉吧?”
“此话怎讲?你没见过那池家大小姐?”
王来山有点意外妻子说这样的话,议了半天亲,难道她连池家大小姐都没相看到?
外界是传池家大小姐先生不足,体弱多病,虽然与池府联姻不是为了娶的那个人,但若体弱多病貌似无盐,就太委屈自己的儿子了。
毕竟她占去了正室嫡妻的名份,即便将来有别的变故,也还是被她占了原配发妻的便宜。
“没有见过。”
王夫人摇头,“妾身每次提及此事,都被池夫人岔开话题,直接提出,她也婉拒了……据妾身观察,池夫人极不待见池大小姐,若不是时间对得上,妾身都要怀疑池大小姐是不是康氏所出了。”
谢氏也是为娘的人,她还从未见过哪家的母亲提起亲生女儿是那种表情与语气,况且,池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也蛮怪异的,就算是池大将军的主意,她改变不了,但这做母亲的,对女儿的终生大事,总不应该如此冷淡应付,仿佛是件麻烦,要尽快打发丢掉似的。
当然啦,自家儿子那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池家能将个病歪歪的姑娘嫁过来,是他们高攀了。
“无妨,若有碍观瞻,嫁过来后,找个院落让她安心养病就好……到时再给礼哥儿纳几个合心合意的妾室……”
总之,这门亲事不能不算数,娶过来后怎么安置看情况再定吧。若池家的姑娘有问题,池万林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凭他愿意将女儿拿来联姻,可见对这个嫡长女也没多看重。
“可是,礼哥儿总不能没个嫡子……”
王夫人虽然知道丈夫结亲的原由,可毕竟儿子要将她娶进来,娶来来,娶来就是儿子的嫡妻……贵妾再贵,也是妾,所生亦为庶。
“有何好担心的?礼哥儿是我的儿子,我还能断了他的香火?”
王来山不耐烦道:“妾出的是庶,平妻继室所出总该是嫡吧?行啦,那池家姑娘你也不用相看了,免得看过了亲事又不能做罢,凭添不自在!礼哥儿是个懂事的,利害说通了,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女人算什么?太原王氏的嫡系,公主都尚得,还怕以后娶不到更好的?
池万林都能拿出个嫡女投石问路,他王来山难道还不如他一介武夫?再说了,好男儿一娶再娶是能耐,他池家的姑娘还能一嫁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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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春|风。
大梁城有名的青|楼。
入夜后,这里华灯初上,莺歌燕舞,香风醉人。
有一位英俊的少年公子站在笑|春|风大门不远处的树荫下,盯着倚在门口挥着手帕搔首弄姿的迎宾香娘,正暗自咬牙切齿地纠结着。
这个该死的王三!早晚有一天死女人肚皮上!
池荣厚咬牙暗骂,若不是为了见那王三,他何必大晚上的不睡觉,站青|楼门口?可是他回城两天了,这王三就没出笑|春|风一步!
看来除了进去堵他别无他法!
池荣厚真心不想,池府对子弟约束很严,诸如笑|春|风此类的烟|花之地,向来是不允许的。
若是被父亲知道他偷回都城,还去了花|楼,这顿板子是少不了的……挨板子事小,关键是怎么能把事情做成……
池荣厚脑中浮现出来之前与二哥的那番谈话:“……厚哥儿,妹妹的婚事我觉得不踏实,父亲答应得太容易了……”
“二哥,那是父亲看到你的能力……”
池荣厚觉得不解,既然已经答应了,还能反悔不成?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父亲是一言九鼎的,哪怕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出尔反尔,何况二哥那么优秀?
“……我心难安……”
池荣勇神色郑重:“父亲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既然明知与王家结亲,是开文武之先河,又怎么会轻易退让?我,没有那么大的份量……”
这几天他越想越不对,自己本是池家子,与池府荣辱与共,父亲怎么可能因为他几句话就收回原先的打算?若是之前没有与王府结亲的动议,又向来不把妹妹放在眼中,或许还有可能,有王家的议亲在前……
“会不会只是谣传?本就没有议亲之事?”
“不会,无风不起浪,不然为何不传别人,单传池王两家?”
池荣勇不相信,事关荣娇的婚事,他觉得有必要慎重再慎重:“母亲身边的康嬷嬷连番出府,虽说是为了给表弟成亲采办,却未必不能暗渡陈仓,这事,需要两边下手,你去找王三,一来探探他的口风,二来直接从他那头把口子堵上,怎么羞辱怎么来,只要能让他知难而退,一起反对这亲门事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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